而就在唐淳呼哧呼哧地领着行李在赶程的路上时,少了一个人的傅家却是清冷地要命,仿佛一屋子的生气都因为唐淳的离开而被尽数抽走。
傅先生窝在卧室一整天都没出来过,老李知道先生这魂自唐淳走之后便也跟着散了,这会儿怕是又躺在那单人沙发上听他那鬼戏文。
老李搬了张竹藤椅坐在后院,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嗑瓜子,一如寻常百姓家的那些老大爷。
老李本就是从路边捡来的野人,虽是在傅家的熏陶下受了不少教养,不过一旦没人了之后,那骨子里的本性就给暴露出来了。以往唐淳还在傅家工作的时候,他多少端着一些,这会儿人都走了,他伺候的傅先生又成了宅男……
一边摇着脑袋,老李一边暗暗腹诽着:这先生,怕是日后可真离不了小唐了。
这么舍不得,直接跟着人回家不就得了?顺便再提个亲,一举两得的事儿,哪有像他现在这么墨迹。
卧室里,傅皓月果真同老李设想的一样,穿着睡衣躺在窗边的单人沙发上闭目养神,不远处的高级音响正在放着咿咿呀呀的戏文,都是以往他最爱听的那些桥段。
可不知为何,这戏文在耳边不断回旋,却是半点的没有入脑。
也不知过了多久,躺在沙发上如若雕塑的男人终是微微皱眉,随即缓缓睁开眼睛,慢悠悠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别墅过于安静了些,虽是明白那丫头不过是回家过个年,等些日子便又会回来,可尽管如此,心里却依旧是空落落的,有种止不住地烦闷。
回想起那日唐淳在书房里问的那句话,此时倒是有些后悔没有冲动地应下了。
花园里的雪早已被清理地一干二净,傅皓月瞧着窗外的风景,脑子里却隐约浮现起了一些往事。
事实上,再过深刻的事情在时间的蹉跎下也会被掩埋在脑海深处,直至在特定的刺激之下才会恍惚想起。
知道唐淳的家乡在h市并非是因为她的简历,而是记忆里的那个公园,便是在h市。
那已经是十五年前的事情了,当时他刚满20岁,去h市也是为了谈生意。那是一个极其难搞的案子,傅氏的那群老古董都想着看他热闹,趁着这个机会拉他下台,殊不知他们的狼子野心他都一一看在眼里。父母和爷爷一直都教导他要做个君子,但事实上在危机四伏的环境中,能保持基本的良知似乎都成了一件不容易的事。
他们总想着有朝一日吞下傅氏这块肥肉,但却不曾想过,他一早就把所有人的底子差得一清二楚,命脉尽数都抓在他手中还浑然不知,属实像是一群跳梁小丑。
后来,谈判很顺利,傅氏在未来的几年里也只会朝着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
一切似乎都尽在掌握之中,和父亲与母亲期望的一样,他将家里的产业打理地欣欣向荣。
记忆里,母亲和父亲总是会在自己耳边叮嘱,说他傅家未来的掌门人,定是要好好守好这个家的。可那时的傅家已然是散了,佣人走的走散的散,他拼尽全力守护下来的傅家如今似乎成了一座空壳,就连那老宅都因为年岁已久而落了锁。
那一晚也是个下雪天,他坐在回酒店的车上,当司机递来药时,他头一回没有接下,只是让他停车在了路边。
印象中那个公园似乎也有些年头了,街上空无一人,他走得累了便寻那秋千坐下。
记得他坐在那儿呆了很久很久,久到冷风将自己的脸吹得生疼,久到他的身体都开始趋近于麻木。脑海里疯狂闪过有关于‘死亡’的事情,这些在旁人口中避讳不谈的东西对他来说却并不陌生。
周围的亲人大多都被世事的无常夺去了生命,而他也是见惯了死亡。
幼时的那个算命先生说,他天煞孤星,傅皓月不怎么信的,但在那一刻却恍惚觉得,似乎的确如此。
很早之前,他便寻律师立下过遗嘱,若是他死了,自己的三成资产会留给那李老头养老送终,其余便直接捐给各个社会慈善机构,他没那么大的善心,只是单纯不想让公司的那群老狐狸如意罢了。
他一早就想好了所有的后路,因而在一瞬间,他疲惫的身体和冻僵的肢干似乎已经在等待着迎接死亡。
但偏偏在那一刻,一团看不清的雪球直接砸在了他的脸上,像是骤然清醒过来似的,他缓缓抬眉,便看见一笑丫头片子正站在自己不远处。
她说:“哥哥,不好意思,我刚想送你小雪人的,但是手没拿稳……”
傅皓月注视着眼前的小女孩,裹着米白色羽绒服,带着猫耳帽的她极其可爱,那圆溜溜的小眼睛清澈地要命,在那一瞬间竟是让他觉得,这女孩许是来接他的小天使。
但事实证明,天使是不会故意把雪人丢在他脸上的。
“哥哥,我要回家啦,外面这么冷,你也要早点回去哦!”
……
思绪渐渐从回忆中抽离,傅皓月眨了眨眼睛,心想,这么大的世界终究是小的,也难怪他见到她的第一面,便有莫名其妙的眼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