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楠有时候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所有事情刚刚发生的那一天。许思文从楼上坠楼,她被人当头当脸扇了一耳光,哥哥问她出了什么事,母亲责备她什么都做不好。
她呢?她躺在床上,熬出黑眼圈,在梦里一次又一次与许思文的手臂错过。
但一切又已经变得完全不一样。她没有失眠很久,没有哭,没有在床上呆坐,并且不敢回忆。一切正好相反,她只失眠了一夜,因为宋沧一直不停打来电话,发来信息。路楠坐在阳台上喝冰啤酒,桌上的手机不停响铃、震动,直到没电关机。
她猜测宋沧可能会过来找她。如果他来,她愿意给他一个解释清楚一切的机会。
但宋沧始终没有敲响她的门。
酒喝多了,不停地上厕所。路楠在镜子里看见自己红红的眼睛,仔细一看,是熬夜生出的红血丝。她躺回床上,看见宋沧不久前给她新挂上的、适合夏天的浅蓝色窗帘在晨风里晃动。
她跳下床,狠狠扯下窗帘,连带着窗帘钩子也哗啦崩溃落地。那两张布轻飘飘地盖在她身上,她蹲着把摔坏的钩子拾掇到一起,恍惚中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所有发生的事情都像一场大梦,异常荒唐。她终于失去了坚持的力气,盖着窗帘爬上床,闭目睡去。
路皓然联系她,原来周喜英今年的生日不打算邀请亲戚朋友吃喝,决定在家里简单操持一顿就行。
路楠有点儿愧疚:她把这件事彻底忘到了脑后,竟然一点儿没想起来。
路皓然吞吞吐吐,想让路楠帮忙,再缓和一些周喜英和自己女友的关系。路楠不认为自己有左右周喜英决定的能力,路皓然却十分坚决:“她最近总念叨你。”
母亲病愈后不敢再随便生气,仿佛一场病足以让她看开一切,放宽心怀。路楠回家时见到周喜英在桌上铺了好大一张宣纸,正在抄佛经。她以前信过佛,后来又信过耶稣,不过妹妹走之后,对这几位全能上帝的信仰立刻崩溃,连一点儿渣也没在家里留下过。
周喜英倒不是重新信起了佛。“抄这个,心静。”她说,“顺便还可以练字。”
她年轻时写得一手好字,年长了功力也不见衰退,蝇头小楷十分娟秀流丽,路楠夸了几句。
周喜英立刻很震惊看她。母女俩对上眼光,又各自很快别过头,有些尴尬。
劝阻了想下厨的周喜英,路楠做了几道菜和一盆汤,把一顿晚饭张罗得有模有样。
她的殷勤终于引起周喜英的怀疑:“你帮你大哥劝我?”
路楠正给她舀饭,笑道:“我就不能单纯孝敬孝敬你?”
周喜英嗤之以鼻,但那嗤笑才喷出一半,她立刻想起和唯一的女儿之间正维持着岌岌可危的平衡,迅速把剩下半截笑声吞回腹中。难得见她在自己面前收势,路楠给她夹菜、舀汤,既然已经被识破,那就干脆更殷勤一些。
“……你,见过那个女人?”周喜英犹豫着问。
“见过好几次了。”路楠说,“去吃饭,还有去她家玩儿。”
她聊起路皓然的女友和她的女儿。女人结婚早,离异也早,拼尽全力争取了抚养权,女儿性格随她,开朗活泼得让路楠自愧不如。她以前想象过自己的嫂子会是什么样,也配合路皓然的各位女友设想过以后的生活,甚至试图让沈榕榕和路皓然发展关系,但谁都不及现在这个。路楠第一次和她接触,立刻就明白路皓然为什么会喜欢她。
路楠没有的东西,路皓然在过去的二十几年里,也没有从父母身上得到过。他们有同样的缺失,所以会被同样的灵魂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