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像是应景般在窗外劈过一道闪电,紧接着,炸雷声响起。
蒋赟已石化。
那女人看着他,目光凄楚,嘴角却扯出一个怪怪的笑,像是在极力压抑感情,开口叫他:“贝贝。”
蒋赟手里的保温瓶和餐盒统统落地,一片狼藉。
那女人吃了一惊,向前一步,又叫:“贝贝,我是……”
没等她说完,蒋赟已经转过身,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向楼梯间跑去,差点撞到一些护士和病人。
身后,那女人似乎追出来,在走廊上大喊:“蒋赟!我是妈妈呀!”
蒋赟已经冲进楼梯间,沿着那旋转的楼梯,快速往下跑。
心脏跳得很重很重,仿佛要炸开,明明是三伏天,他却满身寒意,一鼓作气跑到一楼,蒋赟冲进自行车棚,雨衣都来不及穿,打开锁,跨上车,一头冲进暴虐的雨幕中,任凭雨水把他浇透,还能掩盖掉脸上另一些叫人耻辱的痕迹。
——
天气太热,章翎习惯每天晚饭后来找蒋赟。
她穿一条藏青色连衣裙,左手拎着一把长柄伞,右手提着两杯冰桔茶,晃悠晃悠来到病房,却只看到一个令人尴尬的场面——奶奶在哭,蒋赟的姑姑也在哭,另一个陌生女人双肘支着病床,手指都插进头发里,在那里不停摇头:“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病房里其他病人和家属都沉默着,章翎终于看清那女人的脸,顿时呆若木鸡。
怎么说呢?但凡是认识蒋赟的人,只要不是眼睛或智力有问题,一眼就能看出,这女人和蒋赟必定有着血缘上的联系。
李照香看到章翎,向她招招手,章翎走进去,李照香说:“小妹,你回去吧,今天小崽不会来了。他刚才来过,后来走了。”
章翎看看那个女人,心里猜到了什么,问:“蒋赟去哪儿了?”
李照香说:“回家了吧。”
那女人突然大叫:“他住哪儿?我去找他!”
一个章翎之前没注意到的中年男人开了口:“你今天就别去了,那么大雨,让他冷静一下吧,孩子还小,脑子转不过弯来很正常,过两天就好了。”
女人又呜呜呜地哭起来,再一次自责:“是我对不起他,是我对不起他……”
章翎冷眼看着他们,猜不出这男人是谁,难道是蒋赟的继父?
她对李照香说:“奶奶,那我就先回去了,您好好休息,后天就要做手术,您千万不要太激动,对身体不好。”
李照香抹着眼泪点点头:“我知道,小妹你回去吧,那么大雨,还让你跑一趟。”
她们说话时,那女人一直在观察章翎,章翎当然不紧张,随她看。
她并不喜欢这个人,尽管她长得很漂亮,气质也温婉和善,但章翎心里明白得很,这是个不负责任的人,任何苦衷都不成立。
对奶奶说了声“再见”,章翎就离开病房,下楼来到住院部门口。
她撑着伞,在雨中静静地站了好一会儿。
暴雨如注,地上已有一大片积水,雨伞根本没什么用,章翎却不在乎被淋湿,莫名记起三月时的那场雨。
她躲在那男孩身后,抬头能看到他的后脑勺,卷发被水淋湿,都贴在了头皮上,颜色也变深了。
她记起他低沉的嗓音,他说:“别怕,有我在。”
刚才的陌生男人说“孩子还小”,章翎微微一笑,心想,蒋赟还小么?他早已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不经意的时间,长成了一个有骨气、有担当的人。
这些大人真的都很自以为是,那些眼泪也不知是流给谁看,认的错,也不知是说给谁听。
现在是怎样?奶奶生病了,他们来找蒋赟,是要把他带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