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他外婆,嘉勉多嘴问了一句。
周轸说,早不在了。过世五六年了。
啊。嘉勉面上一怔,说了句抱歉。
某人浑不吝,“人老了总要没的,难不成真做老不死啊。”
嘉勉垂首没说话,她很难像周轸这样,对生死看得像明日的天气。
时间沉默了半分钟,厨房里只有流水的声音和燃气热水器工作的声音,周轸搁下了手里的杯子,从嘉勉身后环过去,替她关了水龙头。
就着她的手,替她洗起碗来,耳鬓厮磨的气息里,他难得认罚的嘴脸,“都不死,我们都得长命百岁的活着,好不好?”
嘉勉却自顾自闷闷地抱歉,她不是这个意思,她比任何人都知道,人不会不死的。
只是她也许比许多人多了一层感受,就是意外背后的创伤。上一秒还在平静里,下一秒就被裹挟进了毁灭的漩涡里去,她永远记得,那天医院派人来接嘉勉。
说的是,你爸爸不好。
十三岁的嘉勉是爬上车的,因为整个人是软的。
从那以后,她怕谈及生死。
也怕医院,从前她引以为豪的外科医生父亲,如今,已经很多年没有提及过了。那日一起吃火锅,周轸问她,想过嘉勭当医生嘛?
“叔叔都说,嘉勭像极了我爸爸。我不知道嘉勭当初报医有没有爸爸的影响,我一直不敢问,怕有,周轸,真的,每次见到嘉勭,他和我说回医院了,我都会很认真地嘱咐他,路上小心。”
“我不敢多说什么。尽管我一直很喜欢哥哥,但他到底不是我嫡亲的,我想要叮嘱他,多休息多吃饭,他吃的比你还要少,这样不行的,体力会跟不上……”
司徒从洗手间里洗漱完毕出来,看到的一幕是,嘉勉被周先生抱在怀里,低低的掩泣着,周先生朝司徒不远不近地一个嘘声,是抱歉也是禁止。
禁止司徒过来询问。因为有时候,眼泪是最好的宣泄,不哭一哭,你都不知道自己苦在哪里。
你当葬礼上的人,都是哭去了的人嘛,不是,哭的从来是活着的自己。
生到死的法门,就在那口气,那口气没了,人一切都归无。
唯独活着的人,她不能饶恕别人,也不能饶恕自己。
时间秒秒分分地过去,周轸能感觉到怀里的人逐渐平静下来,她是平静了,湿了他襟前一片。
嘉勉红着眼睛,不说抱歉,也没下一步的动静。
冷不丁地,周轸问她,“你小时候有没有暗恋谁?”
嘉勉瞬间抬首望他。
听到的是他的笑与嘲讽,“你这性子太吃亏了。什么都放在心里,对嘉勭都这样,对别的男人岂不是,七老八十的爱情。”
周轸口里七老八十的爱情是指,七八十岁再重逢初恋,你中意我,我中意你,然而呢?
有什么卵用!
互相都要成为一把灰了,谈什么爱情,狗屁!记住,爱情就是折腾,七老八十老早折腾不动了!
桌上的吃食全收拾妥了,吃不下的全搁到冰箱里去了。
周轸在阳台上抽烟,窗户洞开,手里的烟全架在窗外。
嘉勉把他的打火机还给他,她原本要自己试着买气换的,不太会。
周轸摇头,让她别瞎弄,不安全,要先放气的,“你笨手笨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