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凯文梦见自己在安多哈密林浓重的雾瘴中挖着土,他排开湿泥,拖拽着一个模糊不清的重物,一起躺进了坑里,然后自己封上了泥。地下闷热潮湿,捂得人周身粘腻,像是糊了一层厚厚的血泥。

铁锈般的血腥味越来越重,他终于忍不住扒开泥土坐了起来,却看到周围死尸遍地,青铜军和金狮国的战旗倒在不远处,被血浸成了深色。他低头看了眼左边,发现和他一起躺在坑里的人是奥斯维德。

“醒醒——”他有些难过,狠狠推了推奥斯维德的肩膀,却见躺着的尸体居然坐了起来。

奥斯维德毫不在意地拔掉自己身上插着的箭,又顺手在地上捡了一张长弓,递给他,道:“你能站在这里射中庭院那头的贞树叶么?试给我看看。”

他撑着身体从地上站起来,一抬头就发现战场已经变成了帕森家的花园,成年后的奥斯维德站在茶点桌旁,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好,试试。”他迟疑着应了一句,然后眯眼看着远处的贞树,稳稳拉开了弓弦。

长箭带着破风声,重重地钉在阔叶贞树上,整棵树抖动了一阵,应声而倒。

他放下弓,却发现自己站在山巅,整个世界静谧至极,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巨大的夕阳在他身后缓缓下沉,余下漫天血一样的金红色。

凯文在这场寂静的黄昏中惊醒过来。

他撑坐起身,却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被挪了位置——这明显不是奥斯维德的书房,而是一间宽大的卧室。一间以乌金黄铜为主要装饰,厚重又奢华的卧室。

“您总算醒了。”一个年迈的声音说道。

凯文转头,就见一个装束一丝不苟的白发老人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静静看着他,嘴角的法令纹深得几乎刻进骨头里,显得古板又严厉。老人膝盖上摊着一本书,以凯文的目力,轻扫一眼便看清了书角的标注:后神书。

翻开的那页第一行就写着一句话:不要把梦境当成一场无稽又荒谬的旅程,它总有来处。

凯文撇了撇嘴,收回目光,冲老人道:“伊恩老伯,好久不见。”

确实很久了,自打他那年春假结束离开帕森庄园后,就再没见过这个老管家了,没想到他居然被奥斯维德带进了皇宫。

伊恩顶着一张上坟脸,道:“很高兴再见到您。”

凯文:“……谢谢。”真是一点儿都没看出来。

“我去把少爷叫来。”他大概叫惯了这个称呼,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起身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哦,是陛下。”

凯文掀开被子:“不用了,我跟你一起出去。”

他双脚还没沾地,一道高大的人影已经出现在了卧室门口。

“把你的脚缩回去,昏睡了三天三夜的人没资格下床蹦跶。”奥斯维德的声音冷冷传来,“如果你不想继续抄一百遍法典的话。”

凯文一听,识时务为骏杰地收回了脚,诧异道:“三天三夜?!”

奥斯维德:“不然你以为?”

凯文透过窗子看了眼外面,大雨一直没停,地面腾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跟他睡过去之前差不多:“……我以为也就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