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刘冲果然如玄悯所说,痣在左脸,袍子也是今早那件灰蓝色的。从上到下看不出任何问题。
显然,这回这个是正主。
刘冲从窄门进来的时候,面上的表情含着三分困惑、七分懊恼。他一步三回头地跨过窄门,踌躇着走了两步,这才瞥见了玄悯。
他先是愣了一瞬,而后倏然垮下脸,眉毛耷拉成了正八字:“我刚才看见、看见祖母了……”
这傻子边说边伸手指着窄门外:“就在那边。”
祖母?
那不就是那个刘老太太么?
他们刚甩脱那帮追在后面的人,这傻子不会又招了一批过来吧?!
吊死在玄悯暗袋口的薛闲闻言又诈起了尸,抬头看向刘冲,下意识问了一句:“人呢?”
“我追了,祖母走了。”傻子哭丧着脸,语气听起来有些焦躁,甚至都不曾注意到这话并非玄悯问的:“她没看我,我找不见她,怎么也找不见。”
他绞着自己的手指,看起来沮丧极了。他勾着头,望眼欲穿似的盯着窄门外看了好一会儿,复又颓然地说:“我想让祖母跟我说说话……”
薛闲琢磨了一番先前刘师爷和他那好友的话,刘老太太应当已经过世了,照镇子上的流言,还是被江世宁的爹娘医死的。老太太过世后,江家医堂走水了,烧了个干净。
江世宁死了三年,那刘老太太起码也已死了三年了。
傻子大多一根筋,说想,那便是真的日日夜夜都在想。这三年于他而言,大约格外孤寂漫长。
“走吧。”玄悯淡淡冲他一招手,言罢抬脚便往那间破旧的偏屋走,也不多等。
兴许是他一脸高僧气质过于唬人,又兴许是他抬脚就走的举动由不得人细细多想。傻子刘冲下意识便匆忙跟了过来,踉踉跄跄地追到与玄悯并肩处,又支支吾吾道:“我……我想找祖母。”
“急什么,先回屋。”薛闲忍不住忽悠道。
刘冲忍了忍,又道:“我还是……还是急。”
薛闲干脆道:“憋着!”
刘冲盯着玄悯冷冰冰的侧脸看了一会儿,似乎有些怕。他忍了两步,又大着胆子哼哼唧唧道:“你怎么说话都不张口?”
玄悯:“……”
薛闲睁着眼睛说瞎话:“腹语,哦,简而言之就是用肚子说话。”
刘冲眼珠子慢吞吞地转了转,目光落在了玄悯腰腹之间。
玄悯:“……”
好在说话间,他们已然站在了屋门口,只要跨过这道门槛,便能从阵局中出去了。
玄悯不多犹豫,干脆地抬了脚,与此同时撤了一把赖在他身后半步的刘冲。刘冲随之一个踉跄,单脚跨进了门槛里。
就在刘冲另一只脚也要迈进来时,不知何处传来了“笃笃”的声响,像极了什么东西敲打在青石板上的声音。
“嗯?”刘冲这辈子大约反应也没这么快过。
他抬起的脚当即顿住,下意识叫了声“祖母”,而后匆忙收回迈进门的那只脚,转头便冲了出去。
“喂!等等!”薛闲忍不住喊了一声。
他看到玄悯抬了手似乎要拽那傻子一把,然而刚抬一半,他便听得脑中“嗡——”地一声闷响,眼前当即一黑,随之便是一阵天旋地转。
仅仅是眨眼之间,眼前便全然换了一副景象——他们站在刘冲这偏屋门边,面前是江世宁青白色的脸,刘冲却无踪无影。
显然,他们已然从阵局中脱身了。而在脱身前的最后一刻,刘冲临时收了脚,因此也被留在了阵局里。
“你们总算出来了……”江世宁见他们全须全尾,顿时松了一口气。不过这口气还没松到底,便又拎了起来,“那刘大公子和刘师爷呢?依旧困在里头?”
玄悯点了点头,而后一言不发转了头,径直进了里屋。
他不开口,江世宁便也不大敢开口,他慢吞吞地跟在玄悯后头,站在通往里屋的门槛边,看着玄悯在地上钉着的铜钉与符咒前蹲下了身。
江世宁对这些事物一窍不通,薛闲却不然,他算得上略知一二。
要破阵局无非两种方法,一则由里至外,一则由外至里。
你身陷囹圄,自然得找囹圄的门。而你若是身在阵局之外,想将困于其中的人放出来,那最为简单的方法,便是把这阵局毁了。
当然,毁掉阵局也是门讲究活儿,薛闲如是想。毕竟那些专吃鬼神饭的人,就得靠布阵解局过日子,要随随便便就能解,人家还活不活了?
他一见玄悯蹲在了黄符前,顿时来了精神,抻着脖子睁着眼睛,打算好好看看这秃驴究竟怎么解局,能使出什么样儿的本事。
伸手了伸手了!
薛闲心里嘀咕着,目不转睛地看着玄悯朝地上的黄符伸出了手,而后,捏住了其中一根铜钉。
要割手滴血?
也兴许是什么指上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