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台上,老秦语重心长地对同学们说道:“还有最后不到一百天的时间了,我希望同学们不要心浮气躁,咬紧牙关,坚持下去。大家多向身边优秀的同学学习,肖衍同学,来,你起来跟大家说几句鼓励的话。”
忽然被cue到的肖衍,放下了笔,站起身来。
林初穗用力鼓掌,全班同学一齐望向他。
他沉吟片刻,掷地有声地开口道:“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全班安静了几秒,老秦见他不再开口,问道:“就......这样?”
肖衍坐了下来:“嗯。”
果然,学神同学还是一如既往地简洁明了。
“行吧行吧,总而言之,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我相信只要同学们一鼓作气,肯定会收获自己想要的未来!接下来,继续上自习。”
林初穗在开学初的几次考试中,成绩一次比一次进步,语文英语自不必说,因为她变态的记忆力,几乎每次都可以拿到高分。
理科方面稍许薄弱,但是因为有肖衍手把手地带着学习,豆腐渣都能给造出金字塔来。
那天晚自习的时候,林初穗接到了方幼怡打来的电话,想都没想,直接掐断了。
没想到几秒之后,方幼怡女士又将电话给拨了过来,不依不饶地,她只能接通电话,不满地税:“方女士,我正在上课啊!您有什么事不能回家以后说?”
方幼怡声音很急切:“小初,爷爷突发脑出血住院了,你现在马上到人民医院来,也许还能见最后一面。”
林初穗脑子轰的一声,顷刻间眼睛红了。
爷爷和奶奶这两年身体还算康健,一直在外面旅游,缓解老来丧子之痛。
奶奶的身体还算康健,只是爷爷因为两年前那场噩耗,高血压病发过一次,现在血压一直不太稳定。
林初穗是他们唯一的孙女,也是他们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了。
她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甚至都来不及收拾书包,直接哭着跑了出去。
肖衍见状,立刻追上去,问道:“怎么了?”
“你...帮我跟班主任请个假。”林初穗三步并做两步地下了楼,对他道:“我爷爷...可能不行了。”
听到这话的肖衍,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抽痛了起来,他知道这是身体里林修泽,这个噩耗,让他的情绪在强烈地涌动着......
是啊,那也是他的父亲啊。
留下孤寡老人而撒手人寰,是最大的不孝。林修泽虽未发一言,但满心悲怆。
肖衍毫不犹豫地拉起了她的手:“我跟你一起去。”
“你...你跟我一起?”
“嗯。”
“可...”
林初穗知道这非常不合适,妈妈和老许肯定都在医院,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肖衍一定要跟去,但是现在来不及多想了,爷爷的病情才是最紧要的!
她给老秦打了一个电话说明了情况,老秦毫不犹豫地准了假
并且给校门口的保安去了电话,得以迅速放行。
人民医院四楼的急救室外,方幼怡和老许果然双双都在医院,许嘉宁也在。
椅子上,头发花白的奶奶杵着拐杖,坐在横椅上,担忧不已。
“爷爷情况怎么样了?”
一看到林初穗过来,老妇人连忙站起身,佝偻着身子去迎她。
“奶奶您快坐下。”林初穗连忙扶着她坐下来,她满是褶皱的手,紧紧攥着林初穗。
“爷爷还在抢救,囡囡不哭。”
她擦掉了林初穗眼角的泪痕,心疼地看着她:“你爷爷一直自责,以前对阿泽太严厉了,总是吵他骂他,所以他想早点去见他,去陪着他。”
奶奶这样说,林初穗更加泪崩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妈,说什么呢,爸肯定没事。”方幼怡劝慰道:“您可别自己吓唬自己了。”
“我心里有数,早晚都有这一天。”
就在这时,奶奶抬起头,看到了走廊边高挑瘦削的少年。
灯光打在他的身上,皮肤越发显出冷白色,他漆黑的眸子,正凝望着老妇人。
“你是...”
林初穗连忙解释:“奶奶,他是我的...呃,同学。”
说同学,似乎没有办法解释为什么肖衍也跟着一起来了,反正奶奶在这儿,林初穗也不怕捅娄子,低声道:“同学...兼男朋友。”
“原来如此,好好,来吧,你爷爷最喜欢热闹,不想一个人冷冷清清的。”奶奶对肖衍招了招手:“来,来我这里。”
肖衍听话地走了过去,坐在了奶奶身边,奶奶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许松柏是最见不得自己家里孩子早恋这种事,没想到林初穗不仅早恋,还堂而皇之地把男朋友带了过来。
他脸色有点难看,严厉地对林初穗道:“你觉得这合适吗?”
林初穗还没说话,奶奶立刻说道:“许先生,你现在的职责是照顾好幼怡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至于小初,请你对她的事不要过多插手,她没了爸爸,不代表这个世界上没人管她,怎样都轮不到你来置喙。”
一番铿锵有力的话语,立刻将许松柏到喉咙边的斥责给堵了回去。
奶奶虽然年迈,但气势浑厚,一看就不是好对付的老太太。
林家是功勋之家、世代英烈,早些年定居海外,经营一些生意,九十年代之后才迁回来,从小在海外长大的林修泽,竟也染了祖上的英魂,满心热忱地想要报效家国。
不过因为种种原因,参军入伍没能成功,成了一名消防员,也算是实现了自己年少时的家国梦。
“我听说过你的一些虎狼作风,生意场上,风卷残云,不留余地。”奶奶冷冷地看着许松柏:“甚至对待晚辈,也是如此。”
“我对孩子的确严厉,但也是为了他们好。”许松柏不卑不亢地说:“林初穗之前的确被溺爱过度了,行事荒唐,再这样下去,她得前程就毁了。”
奶奶倒也不生气,从容说道:“那你觉得,什么是好孩子,什么又是好的前程?”
“听父母的话,完成父母的期待,拥有较高的社会地位和财富。”
“多高的社会地位和财富,能让你满意?”
“至少超越父辈。”
奶奶那满是褶皱却异常柔软的手,落在了林初穗的手背上:“我们家的孩子,达不到父辈上战场抛头颅、洒热血的功勋,但我只希望,她能过好这一生。”
她望向许松柏:“或许,这就是你和小泽不一样的地方。”
许松柏最忌讳的就是和林修泽对比,因为知道自己比不上,不仅比不上,而且自惭形秽。
所以,他才总会有意无意地试图否定他曾经的教育理念。
此时此刻,被老妇人就这样直白地戳穿,他面子上很过不去,却也无话好说。
这时,急救室里,医生走了出来。
家人赶紧围上去询问状况。
“老人已经醒过来了,还没有脱离危险,还需要住院观察。”
一家人都松了一口气。
“家人可以进去看望。”医生说道:“但人不要太多,不要打扰他休息。”
林初穗毫不犹豫进了病房,奶奶也跟着进来,肖衍只能隔着玻璃窗户,向里面望去。
老人已经清醒了过来,只是神志还有些恍惚。
“爷爷,你感觉怎么样?”林初穗担忧地问:“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老人说不出话来,望了望林初穗,然后握了握她的手,让她放心。
“我差点以为见不到您了,呜。”
林初穗又要哭唧唧的抹眼泪,忽然,他的情绪忽然变得激动了起来,满是褶皱的手,颤巍巍地指向了窗边。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了窗边静默而立的少年——肖衍。
老人指着他,似乎很想说什么。
“爷爷,您...想让他进来?”
老人目不转睛地盯着肖衍,嘴里艰难地发出一些音节。
方幼怡连忙让打开病房门,让肖衍进房间里来。
肖衍走进来,礼貌地唤了声:“爷爷好,我是林初穗的......”
他话音未落,却见老人家手指着他,终于喊出来了:“泽...阿泽...,爸爸在...阿泽,爸爸在这里...”
肖衍忍不住走上前去,老人那晚如鹰爪般干枯的手,一下子揪住了他的衣角,力量大到让人很难相信这是垂死之际的老者——
“不要走,不要走...阿泽...”
肖衍不知道人在生死边缘,能不能看到亲人的灵魂,但这位老父亲,显然是在他身上看到了另一个灵魂。
肖衍望了眼林初穗。
女孩眸色宛如被墨水染过,单纯的深黑,细密的眼睫还缀着泪珠。
“不要走,阿泽,你还要照顾囡囡,陪她长大...”
老人死死地揪着肖衍的衣角,纵使方幼怡过来轻声安抚,让他放手,但他也不曾放开,似乎要等肖衍一个回答。
又或者,等林修泽一个回答。
肖衍深深地望着林初穗,眼底划过无数情绪。
最后,他终于抽回了目光,沉声说:“我答应你。”
答应你,不让他走。
老人得到了他的保证,终于安心了,缓缓地睡了下来。
所有人面面相觑,只觉得老人家是意识模糊,产生了幻觉,才会把肖衍当成林修泽。
从始至终,只有许嘉宁一个局外人,冷静地站在窗边,看着肖衍的背影。
仿佛明白了什么。
......
晚上,林初穗坚持要留在医院守夜,方幼怡坚持不允许,说爷爷有她照顾着,让林初穗跟哥哥回家复习功课。
晚上十点,许嘉宁带着林初穗出了医院。
没想到提前离开的肖衍竟还没有走,一直等在医院楼下。
路灯边,他身形颀长,光落在他的肩上,将他英俊的脸庞埋入阴影中。
他的身上透着几分春寒的萧索。
林初穗小跑着来到他身边,惊讶地问:“我以为你回家了。”
“没走。”肖衍的眼底带着血丝,嗓音也轻微沙哑。
“爷爷没事了。”林初穗以为肖衍是不放心,连忙说道:“可能意识有些混乱,才会把你当成我爸爸。”
许嘉宁走近肖衍,深深凝望着他的眼睛:“学神,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肖衍没有理会许嘉宁,只是一个人沉默了很久,似犹豫、也似挣扎...
“我...没有要说的,只想抱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