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0.第260章

农家的清晨素来忙碌,过了一夜,家里的牲畜都得侍候,还要折腾一大家子人吃饭。等吃罢早饭,男人们都要下地,女人们则在家里做家务活。

若说有些区别的,就是早饭时薛俊才碗里比旁人多了两个荷包蛋。

因着前段时间薛老爷子的敲打,这些日子赵氏再不敢明火执仗给大房的人开小灶,今儿也是见日子不一般,才会没忍住。

本来薛庭儴是没有的,还是杨氏见公公脸色不好,才主动去管赵氏要了两个鸡蛋,给他添进碗里。

薛庭儴要分招儿一个,招儿不要,可惜拗不过他。

两个人为了一个蛋,在下面你一句的我一句小声说话,上面的薛老爷子面色格外沉重。

不过乡下人的日子就是这样,再怎么心情沉重,生计不能落下。尤其正赶着春耕之时,薛老爷子还是带着两个儿子去地里干了会儿活儿,直到日上三竿才回来。

关于薛家的两个孩子要比试的事,早在余庆村里传遍了。

说怪话的不是没有,可大多数人还是能理解薛老爷子的做法。乡下人挣几个钱不容易,谁家钱也不是大河里飘来的,若是有办法,谁也不会这样。

知道今儿就是正日子,都让家里的孩子在村里看着。瞅着有生人往郑里正家去了,这些毛孩子便撒丫子往地里跑,离得老远喊一句‘里正家来人了’。大人们地都不种了,扛起锄头就往回赶。

不多时,郑里正家的那个大院子里就站满了人,还有更多村民正不停地往此处涌来。

院子里一片拥嚷,大家一面说着闲话,一面议论着今天这事。

屋里,郑里正正陪着一个身着身穿文士衫,头戴平定巾的中年人说话。

此人生得瘦长脸,面色有些青白,眼眶下面微微浮肿。看样貌不咋样,可身份似乎非同一般,竟坐着主位。

而郑里正只能陪坐在一旁。

其顾盼之间颇有一番不同常人的气质,此人正是在附近十里八村都有头有脸的乔秀才。

早在之前,郑里正就想过了。薛家那边是薛青山出面请人,若不出他的预料,请的应该是其岳父杨忠,杨忠不过是个童生,那他就请个秀才来。

一来显得他大公无私,二来也正是彰显自己威望的好时候。

“乔相公,您喝茶,我这便命人去催催。”

乔秀才不在意地挥挥手:“不用着急。”

正说着,外面响起一阵吵嚷声,却是薛族长带着人来了。

不过却不是薛族长打头,而是一位年过半百的老者。这老者身量中等,与乔秀才打扮相同,也是一身文士衫,头戴平定巾,显然就算不是秀才也是个童生。

果然,乔秀才见到这名老者,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作揖行礼。

“未曾想到竟是何前辈,晚生这厢有礼了。”

“不用多礼,快坐。”

这何秀才正是薛族长请来主持这次比试的人。

郑里正料得没错,起初薛青山确实打算请自己的岳父,可惜这事在薛族长那里却被斥回了。

薛族长也是才知道薛青山竟然这么蠢,都说举贤不避亲,可也不是这种做法,这不明摆着让人挑刺。既然觉得稳超胜券,何必让人钻漏子,于是这事便被他包揽了下来。

他心中有数姓郑的不会放过彰显的机会,若是出面请人必定是秀才。他本来也打算请这乔秀才的,哪知去晚了一步,只能又拖了关系请了何秀才来。

两位秀才公一番互相礼让后,在主位上坐下。

郑里正和薛族长陪坐在侧。

“让里正老哥费心了。”

“不费心不费心,我即是这里正,村里有事哪能不出面。”

一番你来我往,看似和颜悦色,言语中却隐藏着机锋。这期间,又从外面走进几位老者,却是余庆村的几个乡老,薛老爷子、薛青山等人也都来了。

另还有一个不速之客,便是薛青山的岳父杨忠。

杨忠五十多岁,生得体态圆胖,这般模样不像个读书人,倒像是个脑满肥肠的地主。他一进来就凑到了乔秀才和何秀才身边,可惜这两位秀才公却不太愿意搭理他,陪着说了几句话,才讪讪地去一旁坐下。

薛青山陪坐在末端。

这翁婿俩也算是风光,能坐在这里的无不是村里德高望重之人,可就因这童生的身份竟也能坐在堂中,要知道连薛老爷子都没有座,只能站在一旁。

“不知正主可是来了?”见人差不多都来齐了,何秀才方问道。

薛族长看向薛老爷子,一旁的薛青槐忙道:“来了来了。”

正说着,围堵在门前的村民们让出一条道,从人群中走出两名少年。

这两名少年都是一身短褐,一看就知是寒门出身。

为首的一个长相斯文俊秀,身材修长,虽是衣衫简陋,但颇有一番风度翩翩之态。后面那个矮了前面这个半头,身子骨似乎有些弱,人似乎也有些内向,眼帘一直半垂着,似有些惧怕生人。

可当两人来到堂中,接受众人审视时,就分出了些许端倪。

年长的这个站相倒是不差,就是总有意无意拽衣袖,似乎衣裳有些不合身。而年幼的这个却一直不卑不亢地站着,那半垂的眼帘不但不让人心生轻视,反倒感觉是晚辈对长辈应有的恭敬。

因此也就显得年长的这个直视着众人的眼,有些太过唐突了。有自信是好的,可晚辈面对长辈时,谦虚和恭敬的态度是不可缺少的。

这一切只发生在瞬间,坐在主位上的乔秀才和何秀才,便对这两个后生晚辈有了最初的判断。

“学生薛俊才,学生薛庭儴,见过诸位长辈。”

何秀才点了点头,乔秀才点头的同时,好奇问了一句:“庭儴?此名可有寓意?”

薛庭儴一愣,方作揖道:“儴,有因循沿袭之意。学生的高祖父也是一名生员,平生最大的遗憾便是未能考中举人。我薛家虽是出身贫寒,但世代不忘祖宗遗愿,在安身立命的同时,一直致力让族中子弟读书识字,能通晓做人的道理。

“须知,多读书,心中方有丘壑,腹有诗书气自华。晚辈秉承先辈遗愿,虽年幼学问也不精,但心怀大志向,望有朝一日能延续先祖走过的路,并一直继续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