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进来的晚上会诊,四个医生围着我坐成一团,李祝融插不进来,沉着脸站在一边。他当惯了上位者,不用刻意发怒,脸色一变,威压就出来了。
佑栖开玩笑:“许煦,我们像不像古代的太医,就差有个人在旁边说‘出了岔子,朕就诛你们九族’了!”
他说完之后,那个博雅的医生禁不住笑了。北京来的两个大概是军区出来的,李家的积威太深,想笑又不敢笑。
手术方案早就完成了,佑栖拿来给李祝融过目,我先还以为要开一个很大的刀口,结果佑栖说做的全胸腔镜手术,只要在胸上开一个小孔,再开一个3、4厘米的切口。佑栖甚至撩起我衣服跟我比划大致的位置。
我还没来得及仔细听他解说,他就被李祝融抓着衣服拖开了。
一米九的青年一脸阴沉:“别在这危言耸听,一个小手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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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这不是小手术。
佑栖不瞒我,他说过,手术本身并不危险,危险的是,这不是普通的病,这是癌。
肺癌早期治愈的先例不少,但是,手术切除病灶之后,癌细胞转移了的,也不少。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肯定不得不住在医院里,化疗,吃昂贵的中药,忌口,吃着寡淡的菜,病恹恹地活着。
李祝融是准备长期留在这里陪我治病的,这一点从他给病房装的视讯设备就看得出来——他准备了一间房,做他的书房,里面不仅有可以供视频会议的地方、有放资料的保险柜,甚至有一个可以开十人会议的会议桌。
他的保镖,还有袁海,都住了进来。
我对他这架势很不习惯,连带着对他把床安置在我床边上的行为很是不解——我又不是没有护士,而且他这种给人连倒水都不会管温度的人,也很难真正地“照顾”我。
他还不爽了:“我就不懂,为什么不能要分开睡!”
“因为我是在住院,不是在家里,你见过哪个开刀的病人和别人睡一张床的?”我艰难地给他解释:“而且我做了手术,伤口不能碰,万一你睡觉压到我怎么办?”
“我睡觉很老实。”他一脸倨傲:“都是你自己睡着睡着钻到我怀里来。”
我对他的血口喷人很无语。
“总之听医生的就没错。”我懒得和他多说,我算是看清楚了,他这种人,一般想做的事直接就做了,和我争论,多半是为了逗我玩。
“那个姓林的就是公报私仇。”他忿忿不平:“你还非得把命交到他手上,庸医!”
我充耳不闻,只管看我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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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前的那天晚上,我睡不着。
我倒不是怕手术失败,失败不失败,都得等术后检查结果出来。
我就是那种,考试的时候不紧张,出成绩的时候紧张的人。
我睡不着,是因为脑子里想的东西太多了。
他躺旁边床上,眼睛带着点亮地看着我。
他这人很奇葩,从我认识他开始,他一天不会睡得超过六个小时,却有着怪物一样的精力,而且,他的字典里,好像没有“状态”这两个字,不管他是暴怒,还是伤心(当然这状况我没怎么见过),都不影响他的判断能力和智商。
但是这些天,他上床的时间和我是一样的。
真是奇怪,过了那么多年,他的眼睛竟然没怎么变,仍然是这样的目光灼灼。
这让我想起当年他十六岁的时候。
那时候我们刚刚发生关系——因为郑野狐的那杯酒。我又痛又怕,防他像防狼一样的,他还想表示诚意,经常抱着客房的被子跑到我床边上打地铺,半夜我睡到糊涂的时候再爬上来,我不知道吃了多少次亏,偏偏记吃不记打。
也是他那时候太擅长耍赖了,十六岁的混血少年,皮肤雪白,眼睛墨蓝,那样漂亮,目光灼灼看着你,一脸期待,拒绝的话是怎么也说不出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