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狱而不戴枷锁,这是七品官以上才有的待遇,他一个小小生徒,显然是享受不到这个优待的。
周兴的态度如此一转,吴议当即就明白了,事情很可能就如他所猜测的那样,朝着一个不知道算好还是坏的方向发展着。
但自己这条小命,应该算是能保住了。
——
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太极殿,大理寺,东宫之中,都有人辗转难眠。
已经三更天了,东宫却还有人悄悄来访。
李弘也并没有睡着,他披着衣衫接见了来访的人。
李贤一见病重的兄长,不禁在心里吓了一跳,眼前的青年苍白得好似没有血液在皮肤下流动,单薄的躯干像从纸里裁出来一样,假如没有那双漆黑、沉静的眼睛,他都要怀疑这是一幅名家笔下的画像了。
他们兄弟二人不过几日没见,李弘却仿佛更加病入膏肓,完全瘦脱成另外一幅模样了。
还不等他开口,李弘就已经开始咳嗽起来,病弱的身体好像忽然有了很大的力气,颤抖地几乎停不下来,像有一把手掣住他的肺腑和气管,从胸口把他整个人往外拉着,拉得他弯折下腰,拉得他垂下脖子,非要把这颗矜贵的头颅都拉到地底下才罢休似的。
李贤忙不迭扶住他,用自己的袖口接住李弘咳出的痰,搁在闪烁不定的烛光下晃眼一瞧,竟然夹带了一抹鲜血在其中。
李弘好不容易咳完了,方才的力气仿佛被这场咳嗽全部抽空,只剩下一个轻飘飘的壳子躺在椅子上。
半响,才转醒似的,虚弱地说出一句话:“你快去拣件干净衣裳换了,别被我的病气所染。”
李贤眼睛一湿,又不敢违拗他的意思,先跟婢子去换了件干净衣裳,才重新折返回李弘的病房。
李弘仿佛是已经服下什么药了,脸上终于转出一丝血色,人也靠着椅子半直着身子,稍微还看得出往昔的样子了。
李贤几乎不敢告诉他今夜大理寺狱和张府中所发生的的事情,却见李弘苍白的嘴角微微一弯,虚弱的语气中不乏坚定。
“今夜,母后彻查了张府,原来害我生病的人,就是张博士。”
李贤本是专程赶来,想来安抚劝慰一番,顺带拦住从张府来的消息,以免刺激他大病发作。没料到李弘已经先知道了此事,反倒令他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好在李弘给了他充分思考的时间,他说了一句话,便歇一口气,断断续续地,也说了好一响。
“听张公说,张博士之所以要在痘浆中掺上传尸病人的痰液害我……是因为他子孙全都为国捐躯,他后继无人,所以心中有怨……他想用这种方式来报复我们李唐皇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