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落云憋个半死,两瓣薄唇张合反复,愣是说不出一个字来。白氏绣得专注,也没发觉他的异常,反将话题给扯了过去。
白氏问:“城里的情形如何,给我讲讲?”
容落云“啊”一声,心神赶忙收回,说:“城中尚有余孽,我帮忙设阵巡逻,眼下还算妥当。”
这般说着,脑中浮现霍临风纵马奔去的画面,算一算时辰,合该抵达罗谒山,见到了霍钊。也不知战情几何,那儿离突厥军的大营很近,兵马够不够,一切顺不顺利。
容落云抠饬绣架的木框,框上雕的是团纹,寓意团圆。半晌,白氏扭脸看他,问:“怎的犯起癔症,琢磨什么呢?”
这话听来亲昵,一老一少相处半月余,的确亲近许多。容落云索性不藏着掖着,道:“夫人,我有些担心他们。”
针尖儿停住,白氏落下重点:“他们?”
容落云颔首默认,他既担心霍临风,也担心……定北侯。许是因为霍钊是霍临风的生身父亲,或是因为霍钊的大义、气节,他的确忍不住担忧。
白氏凝眸看着容落云,足足看了半晌,似是确认容落云的情态,然后笑意渐深,轻抿着唇瓣,仿佛忍耐不住一般。
容落云有点难为情:“夫人,你笑我吗?”
白氏说:“我并非笑你,是为你高兴。”她将小针扎在锦缎上,去握容落云的手,“孩子,你担心侯爷,说明你没那么恨他,有的仇恨要一报还一报,有的仇恨放下,却能让自己舒坦些。”
容落云怔忪着,手觉得暖和,是白氏握着他的缘故,自五岁那年遭遇灭顶之灾,这些年除却姐姐,再没有年长的女人这般待他,与他轻声细语地说话。
“夫人……”有的话叫人沉重,但他想说,“此战万分凶险,愿结局是好的,倘若结局不遂人愿,希望你不要太过伤怀。”
白氏的眼眶悄悄变红,衬着几道细纹,有一种经历过阴晴圆缺的美丽。她答应了,伸手抚摸锦缎上的麒麟,道:“侯爷最是骁勇,待我绣好,他便归来了。”
房中趋于清寂,掀帘的声响都闹人,是二三丫鬟端来饭菜,容落云扶白氏起身,净手落座,用饭的时候又说了许多话。
夜深,容落云回霍临风的别苑休息,高床暖枕只他一个,显得有些空。未曾相识的年岁里,霍临风独自睡着这床,寂不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