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回应,大巴士里只有他一个人。
司机歪倒在驾驶座上,半边身体被吃掉了,不过仍能看出他穿着蓝色的外套,四十多岁已经秃顶一半,这事情肯定曾经很困扰他。
大巴士的座位像墓碑一样一排排立着,里头一共有十五……不,十六个乘客,还有一个小孩子,藏在父母的脚下,也许在玩什么游戏。
他脚下一个踉跄,又跪倒在地,他抓住座椅,稳住身体。真够粗暴的,他想,要是有颅内出血怎么办。
周围一片死寂和黑暗,他知道这是深坑底层,一辆很久以前失踪的巴士。它被埋在这里,永远不见天日。
「一些食物,需要加热才可以吃。」一个少年的声音在后面说。
「你就不能换掉那张恶心的脸?」阿瑟说。
「我挺喜欢的。」对方说,「家庭常识告诉我们,如果吞了冰冻的食物,就会吃坏肚子。就像你一样,如果现在吞了你,你体内的那些药物会害得我生病。」
阿瑟翻了下外套的口袋,里头他形影不离的药瓶不见了。
他的面前,穿着鲜嫩运动外套的年轻人站在那儿,抱着一个大号的购物袋,上面印着赛城超市的标志。
他把袋子放在地上,阿瑟瞟了一眼,里头放满了他们带来的烈酒。
「我特地给你带了加热工具来。」男孩说。
「林恩呢?」阿瑟问。
「你觉得呢?我叫了辆出租车把他送回家了?」男孩说,「我当然把他吃了,他在那里很碍事。」
阿瑟盯着他看。对方一脸无辜,「你就不该带他来,他只是个普通人,犯不着扯进我们这种人的战争。总之,现在只剩下你自己了,我很高兴,这本来就只是我们的事,扯出个外人只会让事情更麻烦。」
「你杀了他?」阿瑟说。
「谁?」
「林恩。」
「这问题天真得我不好意思回答。如果你肯拿这些解解冻,沸腾一下,」那家伙放下购物袋,一瓶酒跌出来,滚到阿瑟脚边,「说不准你还能赶上在他血没干的时候,给他报仇呢。你知道没有药,你撑不了多久,而我有的是时间。」
他朝阿瑟露出一个嘴巴咧到耳根的巨大笑容,转身朝车门走去,它噗的一声打开,于是他像个在路边下车的好男孩一样,施施然走了下去。
离开时,他说道,「我等着你燃烧呢,压抑的禁欲者。」
阿瑟站在大巴士黑暗的走道上,又变成了独自一人。
它不会真的已经杀了林恩,他想,那人拥有食黑者特质,不像车子里形形色色的尸体一样,只是一种进食或游戏,食黑特质如果加以培育,将可以得到巨大的力量,和吃普通人类的差别像国宴和路边摊,千万大奖和几块小钱的区别一样大。
它不会杀死林恩,而会把他关押在某处,等待,劝诱,也许一点点折磨。吞噬是早晚的事,但不会是现在。
但愿是这样。一定要是这样。
他转过头,他的周围,尸体们安静地坐着,像在进行一趟开往冥界的旅程。
这里当然本该是一片漆黑,不过他有在黑暗里看到东西的能力,他看到一对情侣坐在他旁边的座椅上,女孩穿着褪色的裙子,没褪色时大概是鲜明的红色,她失去了前胸和腹腔。之后是位有工作在身的蓝领,另有三个独身旅行者,一个三口之家,车子最后坐的是对私下跑出来旅行的同性情人。
还有另一些人,阿瑟没有细看,得到死者精确的个人信息没有意义。
他愤恨地在车门上踹了一脚,它当然纹丝不动,还把他脚弄得好一阵疼痛。
他靠着座椅慢慢坐下,抱紧双臂,可以看到窗外一层层摞起来的车子和尸体。
一大袋烈酒放在旁边。
正对面是黑色的SUV,他隐隐能看到一个男人和他妻子的骷髅,那之后还有绵延更深的黑暗和坟墓,空气里透着一股死寂,腐肉、钢铁和很久无人涉足的寂静混合在一起,他没有办法离开这里。
尸坑的最底层,它真是找了个恶心的好监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