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此情脉脉 暮寒公子 3140 字 3个月前

……他竟然在无知无觉中下意识的跑回了映日域。若要追究个为什么,大概是因为,这里是最能让他感到安全的家吧。

这实在是很讽刺的一件事,让对方所在之地成为温折心目中避风港的人,竟然是他如今如此仓皇失措逃窜的罪魁祸首。

温折环视着自己早已熟悉的一草一木,目光从玉芝峰上撕扯般的转开,划过西峰、步竹峰、拒霜峰,还有……小铁峰。

温折真恨自己记忆太好,容雪淮当初的告诫就在他视线停留在小铁峰的一瞬重新回响在他的耳畔:“映日域任何地方都随便你走,但小铁峰是刑堂。卿卿,我不希望你去那里。”

容雪淮曾经给温折讲过一个叫蓝胡子的童话。在故事里,蓝胡子的每个妻子都没能抵挡住那扇不能打开的门的诱惑。而打开门后,沾了血的钥匙把她们纷纷送入了绝境。

小铁峰也会是一扇不能打开的门吗?

这里是刑堂……里面会有什么容雪淮不希望温折看到的东西?

在这一瞬间,温折切实的感受到了席卷自己周身的,进入小铁峰的冲动。他就像每个躲在被窝里胆战心惊翻阅着恐怖故事的孩子一样,手指不受控制的把故事翻向下一页,再下一页……

在一个人呆站了好一会儿后,温折总算下定了决心,深吸一口气走向了这处刑堂。

就如同他与容雪淮的第一次一样。完全不在料想中的棘手状况突然而至,他纵使心中何等惧怕畏缩,终究要迎刃而上,面对所有的一切。

大堂布置的足够清雅,几乎让温折怀疑自己来错地方。但是当他打开门上那个隐蔽的暗门时,温折的心就沉了下来。

他步过一条光线阴暗的长长走廊。这里空气污浊,在走廊尽头处隐隐传来几股血腥气。温折在中途停下了片刻,重新让自己做好了更坏的心理准备后才继续向前走。

走过一段路后,走廊稍稍扩宽了些,两侧也出现了成排的牢房。这些牢房中不知道见识过多少鲜血,里面被血浸湿过的刑具早就发乌发黑,而地面上也有着大滩大滩干涸的血渍。

每一间牢房都空荡荡黑漆漆的,如同一张张阴森的脸。这里没有温折想象中的哀求与尖叫,然而“空”可能意味着另一种更可怕的结果。

这里每一间牢房都有使用过的痕迹,那么那些曾经住在里面的人呢?他们都去哪儿了?

温折紧紧的咬着自己的牙,一直走到了这条路的尽头。

尽头有一间格外特殊的房子,门墙上没有沾染过任何血迹。只是有隐隐的森寒气息不断从门缝中透出来。仿佛是一种无声的拒绝,也似乎是某个刻意的诱惑。

温折推开了门。

房间冷的惊人,也白的惊人。整间屋子空荡荡的,只在中心放了一具冰棺。从温折的角度看过去,能隐约看出冰棺中躺着一个人。

温折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定了定神,还是走了过去。

冰棺是透明的,温折能够看清平卧在其中的亡者的容颜。这个出现在冰棺中的人,实在是既在温折的预料之外,又在他思考的情理之中。

他是那个容雪淮从拍卖会上抱走的半妖青年。

这具尸体的尊容着实惨不忍睹。他穿着一身白衣蔽体,看不清白衣下是否有什么“蹊跷”。但是就目光所及,他少了一条小腿,其余三肢也是软软的垂着,仿佛被人硬性折成好几段一般。他十指上没有一片指甲完好,嘴是瘪下去的,似乎被人打断了满口的牙齿。除此之外,温折还能看到他一面耳朵中有没擦干净的一点血。

温折瞳仁颤抖着,从这个青年青紫的脸庞移到他的身上。那对留影球中惊鸿一瞥的雪白羽翼已经不见,不知道是不是被人生生撕了下去。这具身体干瘪枯瘦,不由让人揣度他死前曾经受过何等折磨。

真相此时昭然若揭:容雪淮买下这个半妖,只是为了找一个供他蹂躏的对象。

温折无法再看下去了,他捂着嘴大口大口的干呕起来。事实已经如此鲜明,他的情感却依然不愿相信,只有理智和胃袋同时向他提出了巨大的抗议。

身体上的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危险,每一道意识都在催促着他快跑。而干呕后的温折却无力的依着冰棺跪了下去。他颓然的把额头抵在那寒冷的棺盖上,模模糊糊的产生了一个消极的想法:随便谁都好,来了结我吧。

我宁愿死去。温折想:我宁可死掉,哪怕是最悲惨的方式,我也绝不像接受这个答案。

有一个瞬间,温折以为自己被人从内里彻彻底底的掏空了,只剩下一个空空荡荡的皮囊,连脑壳里都传出风的回响。

然而五感渐渐回归了他的身体,他的理智也慢慢壮大起来。温折深吸了一口气,逼着自己收敛好所有的软弱,站起身来,摇摇晃晃的向外走去。他看起来和刚刚走进这件冰室时没什么区别,只是脸色更白了些,眼神也空寂了下去。

他走出去时竟然还记得关上了冰室的门。在作完这件事后,他望着空荡荡的走廊,脑子里只有一片空白。他拼命的翻动着自己的思绪,想要给自己找点什么要做的事。最后还是一个飘得发虚的声音从心底回答了他:跑吧。

于是温折又一次逃跑了。只是比起刚刚逃命一样的行为,他这次简直跑的漫不经心。无论是恐惧、畏缩,还是胆怯……所有的情绪好像都从他的身体中抽离,唯一剩下的只有无尽的麻木。

他一直奔走了十余里,才从这种状态中醒过半分神来,隐隐约约感受到了一点转瞬即逝的后怕。他的身体好像是很累了,然而又不太像很累。温折认真的感受了一下自己的状况,然后毫无预兆的一下子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