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那年,他和元生一个改艺名莫青荷,一个改名莫柳初,将一本共产党宣言捧在胸口,握紧右拳,在一间地下书店偷偷宣誓,我志愿加入中国共产党,拥护党的纲领,遵守党的章程,保守党的秘密,对党忠诚,为共产主义奋斗终生,随时准备为党和人民牺牲一切,永不叛党。
他流过三载五车的汗,后台又硬,最终红了,自立门户,以唱戏的名义辗转北平,天津,流连在高官枕畔,会解摩斯电码,会用身体传递消息,会曲意逢迎,逢场作戏,他的繁华和青春都是战场,以牺牲为目的,不见硝烟,步步为营。
莫青荷抱紧了怀里的绣垫,乱梦一个接着一个,全身火炭似的烫,冷汗却浸透了被子,咬着下唇:“我冷,疼,师兄,柳初,我疼……”
眼皮被不知哪儿来的光线照的红彤彤的,周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有人在说话,莫青荷病着,只觉得耳畔吵得难受,呢喃着:“师兄你们可静些吧,我头疼的厉害。”
镂雪纱帐被撩开一角,一只手覆上他的额头试了试体温,用一方浸透冷水的手巾把子轻轻擦拭他的脸颊和脖颈,青荷贪着那点凉意,抓了那人的手不让他移开。
坐在床边的不是别人,正是沈培楠,披着件西洋式的白绒睡袍,手里握着毛巾,腕子却被莫青荷紧紧攥着。
原来老刘给莫青荷上药时也察觉伤的重了,怕他疼的睡不着,特意热了牛奶给他安神,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轻微的呻吟声,本以为他梦魇了,伸手一摸才知道发了高烧。
“越烧越厉害,身子骨这么弱。”沈培楠一皱眉头,吩咐老刘:“还愣着做什么,去门口看看大夫来了没有!”
老刘抹了把额上的汗:“小顾开汽车去接了,这深更半夜人都睡了,咱们地方又偏远,总得等上一个钟头。”
莫青荷烧的糊涂,念叨了句别吵,又低低的唤柳初。
他虽是男旦,长得却不娘气,眼窝深,睫毛长,笑的时候颇有几分少爷气,不笑时忧郁而多情,此刻闭紧眼睛,厚重的睫毛像一张小手合在脸上,穿着老刘送来的豆绿绸衫,委委屈屈的缩成一团,倒真是张青荷叶,可惜蔫了。
沈培楠欺辱他时喝多了酒,此刻酒醒了大半,看着好好一个孩子折腾成这样,心里也有些悔。
“青荷?”沈培楠摇了摇他的肩膀,“别睡,大夫马上就来。”
莫青荷把眼睛睁开一条缝,迷茫道:“师兄也快到了么?”
沈培楠被他一句师兄气得咬牙切齿,扬手作势要打,见莫青荷委顿不堪,不避不闪的那副可怜样,手越落越慢,最后扶着他让他坐起来,将额头枕在自己肩上,回头压低声音问老刘:“他说的师兄是谁?”
老刘是莫青荷的戏迷,对他的事知道得清楚,答道:“叫莫柳初,唱小生的,半年前在一出武戏上扭了脚腕子,一直没再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