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久等了。”李潜清走到最后一级台阶,理理袖口,微笑道。
“哪里哪里,李董能来我们这里,真是蓬壁生辉了,等多久都是应该的。”李潜清平时很少到下面的分公司去,一般就是总监,副总之类的下去了,分公司的头都要受宠若惊的。他们也就是一年两次例会上,能上总公司跟各位骨干见个面。所以这些话倒还不算违心。
加长型宾利行驶在清冷的街上,寒冬的晚上,各家各户都围着火锅,或是大碗热饭菜,聚在一起,抵消了寒意,恰巧却有冬日特有的温暖滋生。李潜清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种感受了,父亲常年在国外定居,只有过年,两个人才有时间聚一聚,平时不是出国就是忙着公司事务,身边连个倾诉的人都没有,更别谈好好坐下来吃一餐了。所以今天的家常菜,他心里竟隐隐升腾起一股期待。不知不觉就想起了那个人,如果他还在自己身边,两个人一起,不管吃什么,都会甘之如饴吧。
车开到了一所私宅前,几个人下了车,穿过院子,绕过长廊,进了大厅。
“房子搞得挺不错的,有点意思。”
“难得李董赏脸,我们几个也只是副庸风雅而已。”无锡靠着苏州,不少住宅都有园林风格,知道李潜清对中国古文化很感兴趣,这帮人选择了投其所好,把宴席设在分公司老总的家中,又请来了职工做家常菜。
“李董,我们没有请大厨来,实在是照顾不周。不过,今天找来的员工确实有两把刷子,您试试就知道了。上次吴厂长家里有事,一时找不到厨子,就在厂里打听,有没有合适的人选,结果还真给找到了。年纪轻轻的一小伙子,还真看不出来。他是家里困难,正好出来做点活贴补家用。这次能在李董面前献丑,也是他的造化。”
“造化谈不上,只是麻烦他了。”李潜清微微扯了扯嘴角,淡淡笑了笑。
菜端上来的时候,雾气氤氲,李潜清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被熏的微湿了。一顿饭吃下来,味道什么的都没在意,只是觉得太温暖,却又恍若隔世。说了什么,自己已经都记不清,到了最后,却只是听到旁边的人说:“既然李董喜欢这菜,那就让他暂时把工作放放,给您做菜去。”
李潜清这才回过神来,仰头喝了一口酒,说:“我在这边没有购置房产,不太方便。再说,这不是屈就了人家吗。”
“这有啥屈就的,能给李董办事是他的造化。这孩子家里也困难,跟着您,自然比在厂里好多了,没有他不乐意的道理。”
于杰起了个大早,赶到菜市场买了不少新鲜蔬菜,还有鱼肉,差不多是平日里一个礼拜的花销了。最后,又在菜场大门口的杂货店里称了不少孩子爱吃的糖果蜜饯之类,这才大包小包拎着往回赶。
这是出租屋,在市郊,只有一间大屋子,于杰将它隔开了,外面作客厅,放了烧菜做饭的家伙,又买了张铁床,自己每天晚上就睡在那里。里间是奶奶睡的,很小可是很整洁,放了一张床,一张写字台,旁边还有一把椅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连椅背上的棉絮都露了出来,像瘦骨嶙峋的老人,用苍凉的手势,向每个用眼光追寻过它的人诉说召唤些什么。
奶奶每次看到于杰睡在外面,缩着身子,总泛不住一阵心疼。他每天早出晚归,回来安顿好奶奶,再洗漱一番,几乎倒在床上就睡,不知道老人家牵挂,睡不着的时候总要出来看看,就像小时候一样,不管他回来得多晚,奶奶总要为他守门,握着他的小手,呵一口热气,领着他回屋吃饭。更小一点的时候,天天学校门口守着,风雨无阻。
奶奶总让于杰也搬到里屋去,于杰始终不肯,一来屋子太小,若是放两张床,连走路的地儿都没了。最重要的是,于杰上下班没有个准儿,哪天赶着走货了,工人们就死命地加班,通宵是常有的事,老人家睡眠本来就不好,自己每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大夜班小夜班上起来没完,怎么还能住到里屋,影响奶奶正常休息。
当初租下这间屋子,就是看中了它租金便宜,工厂在郊区,所以自己跑个十几分钟也就到了,当然是再适合不过的了。可是一到冬天,问题还是来了,家里一台旧式取暖器,每年于杰都早早地拿出来,放到奶奶床边,冷了就插上电给奶奶暖和暖和。可是自己住在外屋,腊月寒冬的,没有任何取暖设备,每天也就是睡觉的时候,灌个热水瓶,暖暖手脚,用了很多年的玻璃瓶子,哪里经得住大冬天的折腾,再加上屋子本来就破旧,隐隐地甚至会有些风透进来,不过几十分钟,水就彻底冷了,冒着丝丝寒气,倒是人在暖水了。
但这些年,于杰彻底习惯了这种生活,也不觉得有什么委屈不妥,生活上节俭一点是绝对必要的。奶奶的病,几乎月月都要往医院跑,自己没有余钱,日子过得也是节俭异常。一副眼镜,戴了四五年,款式陈旧不说,度数也早就不够了,镜架上的漆掉了许多,镜片是老式的圆形,上面一道道印纹,召示着它被岁月留下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