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孚祗发作得越发厉害了,她有些担心,打算今夜就将人带回星界。
星界极冷,琴公子和女琴师一到王宫,便有些接受不了,裹着厚厚的一层大衣,还是禁不住直打哆嗦。
昭芙院内。
孚祗头脑还昏沉着,眼睛却已经睁开了。
这几天,她出去的时间总是很长,早出晚归,遍寻整座王宫,也寻不到她的气息,应当是去了远方。
孚祗摁了摁泛疼的眉骨,下了榻。
屋内开了一扇小窗,小窗外是几丛芭蕉,用了仙液浇灌,倒也不惧寒,宽大的枝叶舒展,长得很好。
他行至窗前,循着她气息的方向,视线透过朦胧细雨中的芭蕉叶,看到了长廊檐下撑着伞对视的两人。
女子婉约,男子温润。
孚祗手掌蓦地撑在窗台边,手指关节用力到泛出惨烈的白,他闭着眼,连着退了好几步。
此情此景,何其熟悉。
曾经,神宫中,她便是如此,无数次在雨中和他不期然相遇,每次见到他时,眼里总是亮晶晶的,带着一些跃然的欢喜情愫。
远古的那段时日,他们两人间吵吵闹闹居多,但其实也有能友好相处的时候。
一次,两人对弈切磋时,他曾不经意间问她。
分明相处时间不长,为何她却能面不改色口口声声说喜欢他。
仔细想想,那时他的语调,应当是有些无奈的,甚至带着某种不近人情的拒绝意味。
但她抬眸看了他几眼,笑着答了一句。???c0
“——谁让我就喜欢温润如玉,生得又俊朗的男子呢。”
这一句话,像是深深刻进了脑海中一般,隔了那么长久的岁月,他也能一字不差地回想起来。
孚祗眉间几乎是控制不住地涌起了戾气。
半晌,他抬步,行至南柚的梳妆台前,水银镜面里,男人的面孔清晰可见。
孚祗抬手,瘦削的长指从眼窝扫到眼尾,而后顿在没有什么肉的脸颊上,呼吸一点点重起来。
明明容貌和骨相都未变,看上去,却是满目阴鸷,煞气滔天,跟温润这个词,竟是一丝一毫的联系也没有。
孚祗不敢再看第二眼。他瞳孔黑沉沉的,视线定在地面上,怔了片刻,而后弯腰,慢慢地咳了几声,腥甜的滋味一路上涌,他用手指,将唇边咳出的那道血迹一点点擦干净。
没隔多久,南柚回了屋。
孚祗难得醒着,长身玉立,站在屏风后,像是在欣赏上面的字画一样,听到脚步声,他回首,问:“你去哪了?”
南柚走到他身旁,也跟他似的微微弯了下腰,看着屏风上的图案,若无其事地回:“接了两个人回来。”
一句话,像是一颗巨石,狠狠投入风平浪静的水面,触到了下面凶险万分的漩涡。
孚祗突然扼住她凝脂一样的手腕,黑沉沉的眸落在她粉嫩的颊边,一字一顿:“你日日早出晚归,就是为了他们?”
南柚一见这样的情形,以及他太阳穴边失控突出的细小青筋,心里倏地咯噔一下,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口解释:“孚孚,那两人,是寻来给你治伤的。”
“你听我说,别动气。”
若是平时,孚祗便也信了。
可方才一探之下,那人无修为无灵根无血脉。
凡人。
孚祗垂下头,慢慢地松开了她的手。
“苍蓝说树族有本古籍,说纯粹之音可治你的……”
“右右。”须臾,孚祗打断了她,他几乎是竭力控制着涌动的情绪,尽量将声音放得低且轻,道:“我很快就会好。”
“不用很久。”
“你别,喜欢他们。”
这个时候,南柚才知今日一早,他那句欲言又止的“你别”,代表了怎样的意思。
她脑袋里嗡的一声,瞬间炸开了烟花。
她眼睛一眨,巨大的酸意冲上鼻尖。
半晌,她伸出两条细长的胳膊,缓缓环住他的腰身,喉间像是堵了一团棉花,心里有很多话想说,纷乱无序,到了嘴边,却又只是动了动嘴角,什么也说不出来。
“都送走。”她眼眶很快见红,声音闷闷的,“我们不住星界了,我们去神山,谁也不见,就我们两个。”
她忍不住咽了一声,将眼泪鼻涕蹭到男人的衣裳上,小小的脸可怜兮兮,小狗一样,哭过之后,又衔了他胸膛前的一块肉狠狠地磨,“谁喜欢他们了?!”
孚祗稍稍低头,看着怀里毛茸茸的脑袋,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有点无措,还有点委屈。
南柚闹起来脾性很大,但也很会哄人,那些含蓄婉约不好自然而然说出口的情话,她说得理所当然,热烈而纯粹。
就比如此时。
“谁喜欢他们了!”她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带着破碎的哭腔,含糊不清,咬过他之后,又凑上去亲亲他的下巴,“我明明只喜欢孚祗。”
末了,她还不忘加上一句:“最喜欢孚祗。”
男人愣了一下。
藏在黑发中的耳尖慢慢泛出了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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