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被无限延长,轰隆声犹如钟表的秒针一样响得规律。火车转了几个大弯,两人的重心一齐偏移,肩膀偶然紧靠在一起,对方的体温徐徐传来,也没有谁尴尬地躲避。
一段长久的沉默之后,李明宇又问,“你把顾溟送到哪儿去了?”
杜以泽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我那雇主应该不是想要他的命,否则也不至于花这么多心思。”
这话从某种程度上安慰了李明宇,他只能寄希望于顾烨的神通广大。然而他仍旧难以感到安心,他虽不是最直接的背叛者,可说到底还是做了背信弃义的事情,不仅对不起顾烨,以后也不可能回去了。
另一方面,他又无法不去在意身边的男人。哎,杜以泽也够委屈的了,他还一个劲地让人家发毒誓,反倒显得自己怪刻薄的。
李明宇在这一刻展现出了平日里难得见到的深明大义,他理解每个人都有迫不得已的时候,求生手段也是不尽相同,他虽然干不出杜以泽所做的破烂事,但内心深处却又对他恨不起来。他不仅无法责备杜以泽,甚至为他感到可惜、无奈。他甚至觉得自己要是这些年来能为杜以泽分担一半痛苦,那他今天大概也不会做出这一系列的事情。
说到底,他忍不下心再去伤害一个生活的受害者。陌生人大概会对杜以泽的所作所为深恶痛绝,可是他不一样,他知道杜以泽的过去,知道他的软肋,他没法将其化为利刃,没法用利刃刺向他。
李明宇感到一丝迷茫,他不知道这列火车即将带他载往何方。他在这一片浓烈的黑暗之中看到了璀璨的阳光,鲜嫩的绿叶、抽芽的枝条。他看到自己和杜以泽两个人穿着短裤头,趴在门口的水泥地上;他看到自己从裤兜里掏出一盒火柴,从里面倒出两只黑色的西瓜虫;他看到他们两人脸贴着地面,用手指头弹着蜷成球状的西瓜虫……
“你还不信我吗?”杜以泽转了个身。
李明宇眼神恍惚,还未意识到杜以泽正站在自己面前。杜以泽一只手撑在他耳侧,另一只手握上他的手腕,拉到自己的衣服下摆。
“你摸到的都是我的过去。”
李明宇浑身一僵,血压猛然升高,终于从回忆里抽身出来。他摸到了杜以泽腰上凸起的增生,还有蜈蚣似的伤疤。只有在没有伤疤的地方,李明宇才能感受到他原本的皮肤质感,那是光滑、细腻的,也应该如自己想象中一般白净。
杜以泽带着他的手抚过自己刻着肌肉线条的小腹,即将带着他往胸膛上探去的时候,李明宇触电般地猛然将手收了回来,他知道杜以泽看不清自己的表情,所以眼神里更是毫无遮掩的慌乱与无措。
杜以泽将手指并拢,抬起手腕,用指背蹭了蹭李明宇的侧脸,“你刚才怎么哭了?”
李明宇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他扭过头,脑袋里乱成一锅粥,马蜂窝一般嗡嗡嘈杂个不停。
“有什么好哭的?”杜以泽问。
“我他妈……”李明宇猛吸一口气,声音发着抖,“我他妈以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