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少清日常爱写诗作画,这王家现在虽式微,在前朝却算是高门。几位夫人间便传说,这位大少爷写得诗里说不得便有甚么不得劲儿的地方。而因这样的事被诛族的人家,也有一些了。王家便是这次没问题,也不知这王少爷往后,还有没有前程可言了。
路氏:果然很不对!
路氏虽温和贤淑,但也不是为了和气脸面,会把女儿往火坑里推的人,当即便与王家淡了联系。若是平常小罪,也就罢了,即便不会再结儿女亲家,路氏至少也不会这么绝。然而被怀疑有这样的罪过,又哪家肯在风口浪尖的,同王家联系?
不单单是王家,几户差不多的人家,几乎都遭了秧。路氏翻翻手里的名册,竟发现已经不剩几个了。
任丰年捏着糕点在一旁瞪大眼:“…………”
路氏无奈笑笑,摸了摸女儿毛茸茸的脑袋。没心没肺也是好事儿啊。
任丰年其实也想嫁人,毕竟这是时下女子唯一的出路。但是知道那位王公子出事,她却不可遏制的松了口气。她不知道嫁去侍奉一个不相干的,也许永远不会喜欢上的人有什么意义。
过年的时候发生一件大事,听说储君来平遥微服私访,一并办了几个贪官,又为平遥诸地做了有利民生,特别是平民百姓的大事,几样大刀阔斧之下,百姓们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殿下竟然来了平遥。储君本是低调简朴之人,不爱铺张,故而来平遥时更是无人知晓。一时间百姓都沸腾起来,皆是十分拥戴这位殿下。可惜的是,殿下的住处以及各样生活,至今也无人知晓,令得许多想要把女儿献给太子的富户人家毫无头绪。
不过这样的事情,同任家这样的小老百姓是没有关系的,他们又不巴望着卖女儿,更加没有能够见到贵人的身份,故而也就不太放在心上了。这年节还是要正常过的。过了年,任豪和路氏便商量着,把葛姨娘移到别处小院里去,毕竟葛氏若是仍旧在任府,任想容便永远抬不起头来。
任想容出乎预料的没有哭闹,丝毫不留恋的任由婆子们,把已经瘦的只剩一把骨头的葛明玉拖走了。葛氏看着她,张着嘴,看着唯一的女儿,挣扎着想要说两句话,但是嘶哑无力只能发出残破的呻|吟,被婆子粗鲁的塞进驴车。
任想容的嘴角微弯了弯,终究转身去了正院的方向。弄走姨娘,是她和父亲提的建议。毕竟姨娘害死了碧翠,又让任越年变成了现在的傻样,留在家里于谁也没有用处。她的建议,反而令父亲和主母觉得,她的心性仍旧是善良的,不愿再见害死庶母、害残弟弟的凶手。
葛姨娘的事情之于任丰年,也不过是一笔带过的小事,不值一提。她现下最忙的便是手下的铺子。路氏给她准备的嫁妆里,便有好几个铺子,长安和平遥的都有。任丰年虽是受益者,却也需要懂得如何管理,才能让银子越滚越多。
熬了半日,也没熬出结果,却见夜色已沉。算着时间,路氏应当已经就寝了,任丰年只记着自己在正院里,从前的房间中,有几本相关的书。任丰年到底年纪小,一腔热血涌上来便收不住,现下她十分精神,一心只想琢磨怎么把铺子管好为家人生钱,看看天色,犹豫两下,便决定要去正院里头找书。
任丰年只叫木鱼打了一盏灯笼,匆匆忙忙从小门进了正院。路氏房里的灯果真是已经熄灭了,任丰年轻手轻脚的去了隔壁屋,小心关门,绕到了南边放书籍的大架子。
任丰年正要使唤木鱼提灯给她照明,却听见隔壁传来说话的声音。隔壁是路氏礼佛的地方,现在她娘都睡了,不知为何有人声。任丰年有些奇怪,这么晚了,难不成是不懂事的丫鬟婆子?她心下不定,只得小心翼翼的把耳朵贴在木墙上。
“青杳,拿香来。”这是路氏的声音。
又是一阵隐约的念经声,过了一盏茶停下了,路氏似乎有些疲惫。
“夫人,您何苦自责,奴婢只觉那些都是她的本分。你何苦为了这么个……忧思伤身。”任丰年知道,这是青杳的声音。碧翠和玉芝死了,青杳现下便是路氏手下的头一份。
路氏的声音很平静:“你不懂。若只我只自己一人,便从不怕报应之事。”
静了静,路氏淡然道:“到底她也没做错甚么,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么。可在我看来,她就是该死了,半点不由人。现下也不过是期望,若她有灵,尽可找我,不要来害我的孩子。”
青杳扶起路氏,温声道:“那要找,也该先找奴婢,这些事情都是奴婢去做的,与您可没有半点关系。”
路氏似乎笑了,拍拍青杳的手不再说话,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任丰年睁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她费劲的想了想,娘和青杳说的是谁?她怎么没法对上任何一个人的名头呢?是葛姨娘么?不对,葛姨娘即便现下落魄,可还活得好好的。
那似乎,新死的只有碧翠一人了。可是娘亲不是告诉她,碧翠是被葛姨娘害死的,就连任越年也是葛姨娘害傻的么?
一旁的木鱼已经冷汗直流了,听了这么多不该听的,她就是叫木鱼,却也不真是木头脑袋傻憨子。若是念珠这个心腹奴婢在,也就罢了,可她是新来的,如此这般,只怕大小姐不肯放过她了。
任丰年一言不发的看了木鱼一眼,颔首示意她熄灭灯笼。两人瞧瞧从角门出去,绕回了自己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