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丰年长这样大也没见过她这位“奶奶”几次,因为任豪不是她的亲生儿子的原因,自任豪成年后,母子关系就非常淡漠。任家老太爷早逝,而这位主母把能够得着的资源,都聚起来,捧给了两个亲生儿子,自然是没有再供庶子的道理。只任豪意外的娶了路氏这位官家小姐,又在平遥发达起来,这位主母才想到把这位“表妹”请来,给任豪当妾。
路氏自然表示欢迎,不过倒是不曾有多少热度罢了。任豪本身便对他的嫡母没有感情,如今多一位表妹出来,他也不是傻子,自然能明白一二分深意。路氏是任豪的正头妻子,自然是指哪打哪儿,丝毫不带含糊,故而这位张氏倒过得比先头的罗氏,还差些。
张氏的长相算是个美人了,文文弱弱眉目疏淡的样子,皮肤却是白皙透嫩的,裹着薄袄子站在寒风里,不胜中透着两分西子之美。任豪看她的样子却怔了怔,思起些许过往,面上也多了两分怜惜。
若非是路氏出现,这位张氏当年很有可能,就会是任豪的正头妻子。任豪是庶长子,嫡母怕他早早立下家业,便打算给他定个小了八|九岁的张氏,这样一来妻子年幼出生微寒,不能尽快生下嫡长子,那么任豪便更不足为虑了。
任豪少年时,见过还是十岁上下的张氏,也是文弱秀丽的样子,眼睛像湿漉漉的美丽鹿眼,怯怯的很怕生。他当时多有不甘,瞧到她的样子,却想着也不错了,幸亏嫡母不曾给他定个丑的。后来到底是没缘分,任豪订下路氏后,便也忘了她。不成想这位张氏十多年间竟然不曾嫁人,最后还是“嫁”给了他。
任丰年此时也长大许多了,至少不至于同从前一样易怒,一双杏眼瞥着父亲和张氏之间的暗流涌动,也不过是挪开眼,垂眸不再多看。任想容倒是比从前爱亲近她了,这些天往正院跑的时候多过去找任老爷的。不过任丰年想起聂家庄子的事情,便对她充满恶感,更是爱理不理。
拜完太公,任豪带着张氏去了后院,罗氏木着脸跟着路氏去正院念经了。任想容有些嫌弃的看了看张氏离开的方向,对任丰年道:“这女人倒是会勾人的紧,爹爹前些日子还对她颇为冷淡的,现下倒是顾念起旧情来了。”
任丰年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是么?反正这些事我是从不知晓,二妹果真心思细腻。”
任想容的脸色变了变,又低下头不说话了。任丰年明明脾气更差些,看到张氏这给她亲娘不痛快的,大约恨不得撕烂她的脸,现下倒是会装的紧,衬的旁人都像是凡愚俗人。
任丰年紧了紧斗篷,冷着脸回了正院。却见罗氏从小佛堂里出来,对她恭谨一礼。任丰年漠然看着她,恩一声,由小丫鬟解了斗篷便去寻路氏。
见着亲娘,任丰年自然把气儿都发出来,头一个中箭的便是罗氏:“……是个蠢的,她也不想想若是只会念佛做煨灶猫要她作甚?!日日木着张脸,干脆拉去当尼姑算了!”
任丰年最担心娘亲难过,若是罗氏愿意同仇敌忾,路氏自然好过许多,然她是个扶不起的,只知道找人庇护。也不称称自己身上几斤几两,也配无缘无故叫路氏护着她?
“还有那个张氏,穿的这么薄,这么透,给谁看?是叫全府人都觉着我娘虐待她了不成!”
路氏倒是淡淡的笑了笑,这姑娘到底还是没把事情看全,伸出保养得宜的手,把女儿拉到身边摸摸头道:“娘很好,也无甚不好的。你是娘最金贵的宝贝,任何人都不值得你去计较。”
任丰年瞪大眼睛道:“我自然没工夫同她们计较!我、我是怕她们不利于娘亲你啊!”
任家不是甚么大家族,规矩没那么严,主母的权利便也没有那么大。虽说打杀妾室不过一句话,但是任豪自己没有那样的概念,路氏也不能随意的那么做。故而路氏还是要给得宠的小妾几分脸面的,甚至面上还要更亲和些,作姐妹状。要知道,在大家族里,妾就是妾,再得宠也卑微的像尘土一般。有这样的对比,任丰年才更为她娘憋屈。
路氏淡然道:“有甚么可不利的,阿辞你记住。你想要让谁倒楣,就不能先担忧恐惧,这样反而不利自己。看清形势才是我们需要做的。”
自从路氏发觉任丰年知晓那个秘密以来,她便慢慢开始向她传授一些更隐秘的事情,是从前那个被保护在单纯世界里的任丰年不会听到的话。
任丰年想起惨死的碧翠,和痴痴傻傻的越年,不知是难过多一些还是放心多一些。她想,娘亲有这般手段,不论如何日子都不会难过的,即便她不在娘的身边,她定也能过得很好。
路氏看到女儿的表情,心里便更加确定三分。不由怅然一叹,女儿终究发觉了自己的另一面,她可以稍稍放松些,不再崩的那样紧,装作是贤惠善良的女人了。可是仍旧有些遗憾,她更希望阿辞过得简单些,到底是自己的失误罢了。
下午,任丰年带着任想容和一众下人出了门,还是老样子,逛花会,选花神,猜灯谜。
今时今日已不同往日,旧年在她身边的那个人,到底已经远离了她的生活。
任丰年又大了一岁,灯谜照样是猜不准,强撑着面上的神情,心里已经懊恼的抓秃了头。早知道便不来猜灯谜了!现下还给任想容看笑话!任想容提着一盏兔子灯,有些想讨好这位长姐,又有些嘲讽的看她,也不知道脑子怎么长的,灯谜一个猜不中,笨得要死了。
任想容正犹豫着不知怎么说,便瞧见离的很近的地方有个穿玄衣的公子,脸上戴着昆仑奴面具,修长好看的手上提着一盏精致的描金嵌玉石宫灯,也看着她们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