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她打开门的那一刻,男孩张开双臂护住了他妈妈。
高六妹倒是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还拉二狗也跪:“儿子,那是半夏的妈妈,她是咱们的救命恩人,快,快给她磕个头。”
听说是半夏的妈妈,二狗眼睛更亮了,扑通一声,也跪到了地上。
但林珺并没有跟这母子说话,只点了点头,把东西放下,就赶紧走了。
回头再扫一眼,她看到男孩趴在窗户上,两只眼睛亮晶晶的,一直瞅着她。
过不了几天这孩子就要永远离开东海市了。
他和他妈妈,如无意外的话,应该会被转移到某个北方城市去。
林珺打算这几天多带半夏出来转一转,走一走,让这皮肤黝黑的男孩能再多看看他的小伙伴。
且让他知道,他的小伙伴现在过得很幸福。
……
临近下班时,林珺又接到了曹桂的电话。
她问:“珺珺,小民回去以后习惯吗,适应吗,没跟你闹吧?”
上午她才指使曹芳给林珺送了专利报,此时打电话,当然是想探一探。
看是否已经把他们母子给离间了。
林珺不看那份专利报,翻着桌上顾谨给她留的文件,却说:“大嫂,我看新闻上说史瑞克公司要在国内投资一个合资药厂,你说,既然小民要去史瑞克公司,那我是不是可以让他帮我介绍一下,跟史瑞克在国内搞一下合作?”
曹桂柔声说:“珺珺,企业之间合作是上层领导的事,小民一基层的实习人员,能帮你介绍啥呢,况且投资史瑞克要几百上千万的,你有哪钱吗?”
林珺冷笑着说:“是啊,小民把我准备卖钱的专利给抢注了,我这会儿正磨刀,准备杀他呢。”
曹桂顿时提高了嗓门:“林珺你这是干嘛呀,孩子哪有不犯错的,你不要太冲动,小民既是你的孩子,也是我的,你想要多少钱,我给你,我带钱来接他。”
“好啊,你快点带钱来赎他吧,不然我就一刀捅了他。”林珺挂了电话。
这时外面响起财务薛主任的声音:“半夏,这是谁呀?”
“我大哥呀,薛奶奶,你有没有觉得他比原来顺眼多啦?”是半夏的声音,听起来美滋滋儿的。她是治愈林珺的良药,不然,她早给林珉夫妻气死了。
不过昨天半夏还在抱怨,说顾民长得丑,今天却说他顺眼多了?
发生什么事了?
脚步沉沉,猛乍乍的,顾民进了办公室,吓了林珺一跳。
二十岁的大小伙,他是个尖脑壳,大概是自己剃的,剃成了个明光蹭亮。
小伙子皮肤白,没有裸露在外过的头发更白。
一件白t恤,一个光瓢,小伙子又高又挺拔,像个肤白貌净的小和尚!
半夏喜笑颜开,扑进妈妈怀里,指着大哥说:“妈妈,大哥的黄毛不见啦,他没有原来丑了哟,你再帮他治治眼睛吧,他就彻底变好啦。”
顾民轻轻把背包放在了桌上,唤:“妈妈。”
林珺掀了掀眼皮子,没说话。
顾民于是说:“我知道我错了,我愧对了您的养育之恩,我内心无比的惭愧,妈妈,这件事让我见识了东方式的诡诘,也让我明白了自己的浅薄和无知,请你转告爸爸,我现在就出国,去查明真相,给你一个交待。”
为什么小民都回国了,为什么人言,打断骨头连着筋,曹桂依然很自信,认为能离间他们母子。
其实不怪曹桂,只怪他们夫妻,从小只让孩子学习,没有让他们接触过社会上的勾心斗角,把他们培养成了只会学习的,学习机器。
林珺深感是自己的教育出了问题,培养出这样一个脓包来。
而若非半夏让她早早回来,若非她洞悉了一切的事情,她会两脚把这小子踩出门,永远都不见他,可现在,自己生的儿子,关起门来,她必须打醒他。
顾谨早在发现专利被顾民抢注之后,就收集了一系列的文件,摆在了林珺的桌子上。
啪一声拍在桌子上,林珺反问:“你知不知道,给复方半夏胶囊申请国药准子号的名扬公司,是曹桂弟弟注册的公司?”
小民才二十岁,他的人生一帆风顺,他没有经历过尔虞我诈和勾心斗角,也不知道利用和被利用为何物,他甚至没有思考过,名扬公司到底是个什么。
而现在,林珺要让他面对更残酷的事情:“史瑞克公司将和名扬公司在国内合作药厂,名扬公司表面是曹名扬开的,实则,背后由你舅妈出资,而能够促成他们签约的,恰恰是复方半夏胶囊,现在你明白了吗?”
曹桂有钱,可她的药厂没有资历,一家世界第三大的药厂怎么可能瞧得上跟她合资?
她假借小民的名义申请专利,又让曹名扬再用专利去给复方半夏胶囊申请国药准字号。
哪怕这事最终黄了。
但名扬公司会拥有一整套关于复方半夏胶囊的文件,证明他们曾研发过非常具有药用价值的抗癌类药品,可以用来提交给史瑞克公司。
而基于这件文件,史瑞克公司会认为,名扬公司是一家具有药研实力的公司。
于是,就会考虑跟名扬公司商量合资事谊。
甭看曹桂异口连声,说自己要拿着钱来‘救顾民’。
可实际上,她拿的钱,本就是林珉借了林珺的,是林珉该还给妹妹的。
而她回国,也并非为了‘救顾民’,她其实是作为为大股东,来跟史瑞克公司签约的。
一箭多貂,林珺那只有小学文凭的大嫂,真材实学没有。
但玩起心机和手段,对付起自家人来,却无人能及。
而且要不是半夏追着要给爸爸吃药,让顾谨偶然想起要给半夏胶囊申请专利,那手段还真就叫她玩成了。
“是我舅妈干的,一切都是她干的。”男孩总算懂了。
林珺把所有的资料合到一起,说:“当初咱们趁飞机出国,你大舅在飞机上承诺,给妈妈50%的股份,你和小宪都是证人,都听到了的,可直到现在,他没有给过妈妈一分钱的分红,却任由你舅妈把钱转到名扬公司,要跟史瑞克谈合资,你知道这叫什么?”
顾民总算不那么傻了:“未经股东大会决议,擅自资产转移。”
林珺再推给儿子一份剪报:“你看这份新闻:史瑞克公司的大中华区负责人,将于近日跟名扬公司在东海市进行合作研讨会,曹名扬是个傻子,你舅妈才是背后的大股东,届时她肯定会来的,咱们先不管你舅舅知不知情,但他纵容你舅妈这样做,他就是从罪,所以妈妈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他,而是要连他带你舅妈,一起起诉,那你呢,你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了吧?”
傻儿子愣了好久,摇头,这傻孩子,被复杂的信息给冲晕了,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林珺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也生气了:“你还想走吗,是不是想回去质问曹桂,质问她为什么要那么做?你难道就不懂,这事只能在国内解决?”又说:“现在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了吧?”
脑袋成个光瓢的男孩直愣愣的杵在他妈办公桌前,一动不动。
吸了吸鼻子,他缓缓的跪到了地上。
他知晓了一切,可他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半夏不懂发生了什么,可她明白,妈妈和哥哥吵架了。
而且越来越凶啦,妈妈拍桌子,听起来像是要赶哥哥走呢。
哥哥都跪下了,显然他并不想走,哎呀,天啦,他都哭了呀。
他也害怕被赶出家门吧,他能去哪儿呢,像小狗狗一样,去睡街角的垃圾堆吗?
“好啦妈妈,不生气啦。”她先对林珺说。
走到大哥面前,伸出小手手,一边一个大拇指揩了他的眼泪,捧起他的脸给妈妈看,又说:“你看,他是个瞎子呢,他又不好看,除了咱们也没人喜欢他,大晚上的,咱把他赶出去,没人会收留他的,他要变成小流浪狗啦。”
“好啦,不哭啦,我会说服妈妈,让她留下你的。”女孩捧着大哥哥的脸,柔声说。
她清澈的大眼睛里,映着顾民狼狈到无以复加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