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甜所挟带的,有两个关键信息点,一是组织已经在这边布局好的,帮顾年脱罪的信息,那些信息,只要顾年当庭提出来就可以翻案,脱罪。
还有一部分是庭审时的陪审团成员信息,这一点特别重要,让顾年提前了解陪审团人员名单,了解他们都是谁,持何种政见,对什么东西感兴趣,他就可以提前做准备,在庭审时,针对性的说服陪审团成员。
这些信息已经经过筛减再筛减,精确到一个字也不能少,也不能错的地步。
总共是二百多字,甜甜把它插在了心经的中间,按理说,外国人是看不懂这玩艺儿的,但随着周雅芳的一句话,甜甜心中又起了犹疑。
“我觉得你们外公这事,还是自己人搞出来的。”她叹了口气说。
甜甜抓起一块麦乐鸡,咬了一口,发现它比国内的大多了,肉好多,香香!
“这是为啥?”她问。
周雅芳于顾年传递情报的事完全不知道,但是她有为女人的直觉。
顾年原来一直好好的,最近一段时间,认识了一个蓝国裔的政客,那位政客来的特别殷勤,总来拜访顾年,跟他谈天说地,聊了一段时间,顾年就出事了。
而那位政客,最近在竞选中当了个这边的大官。
周雅芳直觉,肯定是那个政客为了自己的前途,出卖了顾年。
她这样一说,甜甜看眼大娃,就把信纸叠起来了,倒上水,揉碎了。
如果是外国人,韩甜这招会管用,可如果搞事情的是个蓝国裔,那肯定精通蓝国文化,她把这东西递出去,不就等于不打自招了嘛?
看来她还得另想办法。
吃着东西,甜甜转移了话题:“外婆,这趟看完外公,咱们就一起回国吧,你看你多辛苦啊,还要自己开车,你这皮肤是晒伤的吧,红成这样?”
把周雅芳带回去,是甜甜今天来此另一个目的。
“甜,人总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但外婆不这样想,我和你外公在一起虽说时间不长,可夫妻就是夫妻,外婆必须呆在这儿,等他出狱。”周雅芳说。
事实上,顾年于自己暴露这件事是早有安排的。
他早前就把属于儿子的财产全分配出去了,也给了周雅芳一笔钱,要她回国。
而他自己呢,两手准备,要组织能把他营救出去,他就回国。
要不能,他会在临审前自杀,带一切入坟墓,这是于大家都好的结果。
所以他早就安排周雅芳回国了,只是她没有照做而已。
她原来其实也啥都不会,家里还有好些个工作人员听她指挥。
而在顾年出事后,她立刻就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遣散了家里所有雇的人,自己学开车,自己学着找监居所的路,虽然别的忙帮不上,但时不时探望顾年,给他买生活必须品,开始了虽跌跌撞撞,四处碰壁,并照顾顾年的生涯。
现在她抱的心思是,顾年一日不出狱,她就照顾一日。
除非顾年死,她绝不会回国。
甜甜还想劝,想说组织会营救顾年,让周雅芳回国之类的话。
可她才说出组织二字,大娃忽而伸手摇了一下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毕竟异国它乡,谁知道隔墙有没有耳朵。
甜甜咬了咬牙,吞下了想说的话。
这就得插句题外话了,陈凡世是三年前去世的,心脏病突发,没来得及打电话人就没了,还是甜甜放心不下,去看他时才发现的,当时他已经臭在床上了。
而再看周雅芳,为顾年做了多少牺牲。
如果当初陈凡世不抛弃她,对她稍微好点,他又何至于孤伶伶的死在床上?
才18岁的韩甜,从外婆,奶奶和妈妈,这些女人的身上看到了太多美德。
也从太多男人的身上,看到了太多太多女人的不值得。
因为探视时间订的匆忙,吃完饭周雅芳就要匆匆开着车去看顾年了。
他被关押在警方指定的一所公寓内,监视居住嘛,当然所有你想带进去的物品警方都要检查,房间里,除了厕所,就连卧室都有监控,探望时还必须有警方的人陪同在场。
周雅芳早就熟门熟路,买卫生纸、麦片、饼干,以及顾年喜欢吃的油辣椒啥的,都是到超市买现成,未开封的,这样,检查的速度就会快一点,她能跟顾年说说话的时间也会多一点,今天俩娃给顾年带了些茶叶、枸杞和当归一类的补品。
为防检查时警察找麻烦,周雅芳临时决定,不让带了。
转眼到公寓楼下,办完所有手续就可以上楼了。
当然不是巧合,那位蓝国裔的政客今天居然也来探视顾年,还用自己不太标准的中文,要跟甜甜和大娃寒暄,聊几句,甚至要给他们背几首古诗,以炫自己对蓝国文化的精通。
信递不成,又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聊天又有人在现场监视,甜甜该怎么办?
不仅她在愁,大娃也在发愁。
他们只是青涩的少年少女,而现在他们身处的,是老奸巨猾的,国际政客们的名利场,是他们的角斗厮杀场,作为从小长在大院里的天真孩子,当父辈交给他们一个如此艰巨的任务,他们该怎么办?
因为检查浪费了太多时间,到见面时,只剩五分钟了。
而甜甜呢,进门后掏出一包卫生巾,还得去上了个厕所,所以她跟顾年只说了两句话,一是,外公要保重身体,二是,外公,我们在家等您!
然后就告别出来了。
但出来后,甜甜伸手碰了碰大娃的手指,并对他笑了一下,用嘴巴无声说:“东西已经递出去了。”
在此刻,张朝民脑中有电在闪,雷在鸣。
他自认是个聪明孩子,可他完全想不到甜甜是怎么把东西递出去的。
青涩少年的手指上,还带着小女孩紧张到出汗的,手指上冰凉凉的汗。
他侧首,一脸惊愕的望着抿唇微笑的小女孩。
她是怎么把东西递出去的?
当然,不仅张朝民,那位蓝国裔的政客也在头痛。
搞掉顾年,出卖他,是他的政绩,他要经此在米国当个州长的。
他当然知道俩娃是来传递消息的,所以跟警方交流过,要仔仔细细查孩子们带来的所有东西,还要通过视频回放,看韩甜,大娃和顾年之间的身体语言交流。
因为甜甜在公寓里上了一次厕所,他甚至不择手段到,指挥警察去翻垃圾桶。
把垃圾桶里甜甜扔掉的,带经血的卫生巾都用镊子夹了出来,要仔仔细细的撕开检查一遍,看其中有没有传递的消息。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他们一无所获。
顾年如今受的屈辱,比马尚北那回更加让他无语。
不过他为国尽粹一生,在前半生,有一个在事业上并肩挟手,共同奋斗的妻子,后半生遇到了一个可以同甘,也可以共苦的灵魂伴侣,这让他特别满足。
所以他的内心特别平静。
而组织无法营救他,他也能理解。
这个世界,高尚是高尚志的墓志铭,而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嘛。
当警察清理垃圾桶时,他就扶框在旁看着,他早给自己准备好了药,已经决定好,今晚离开人世了,此生没别的遗憾,只憾一点,给周雅芳留的钱太少了,那些钱远远配不上她在他陷入危难时,站出来,付出的那些爱与心血。
等警察给他道歉,并撤出去后,他进了厕所,关上门,就准备要走了。
这是顾年人生第一次流泪,他跟周雅芳结婚的时候,其目的是追求晚年的幸福和欢愉,可现在,他唯一舍不得的就是她,最后悔的也是这件事。
因为他深切的知道,自己死,于国家,于儿孙,于所有人都是幸事。
唯独于她是痛苦。
随着他死,她晚年刚刚亮起来的那盏灯就要熄灭了。
她也许还会活很长时间,可她从此不会再幸福,再快乐了。
作为男人,他和所有男人一样,欣赏女性的忠贞,爱她们的温柔和一切美好。
可要不是经此一回,他不会知道,那种美德于女性本身是多大的苦难。
这是顾年头一回泪如雨下,泪眼滂礴,他抓过卫生纸擦拭眼泪,一圈又一圈,他的怯懦,不是因为他不敢死,而是他抛不下周雅芳,扯着扯着,他忽而手一顿。
在卷筒卫生纸里,有一行密密麻麻的字,字写得很小,字体绢秀,却又清晰,字字分明,是中文,还是顾年亟需的所有信息。
他不敢相信,揉了揉眼睛,再看一眼。
是的,这一看就是甜甜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