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封吧。”陈美兰说。
阎佩衡瞪了陈美兰一眼:“你确定你会封炉子,封了,能一夜到天亮?”
炉子要一夜燃到天明,是要把它封起来,让它慢慢燃的,而这个需要技术。
陈美兰原来就不怎么会封,经常跟圆圆团着睡冷觉,想想,还是让公公干吧。
社会越来越进步,暖气,空调,饮水机,她干家务的双手,早就被废掉了。
三个男孩因为怕冷,挤在一间卧室里,炉子也只燃这间卧室。
本来几个男孩在吵闹,阎佩衡推开门,瞬间安静。
一个男孩子从床上跳了起来,这是陈美兰头一回见约翰,可没jim刚来的时候浮夸,黑头发,白皮肤,鼻梁高挺,睫毛长长的,手指又细又长,一个英俊帅气的大小伙子。
小狼一见陈美兰就告状:“妈妈,他耍流氓。”
“美国来的臭流氓,我妹,他居然,居然……”小旺也在叫。
不用说,约翰一来就抱着亲圆圆,而小旺,从很小的时候,就连圆圆的手都不拉了的。
“睡觉,要不睡,出去扎马步。”阎佩衡吼说。
几个男孩子刷的撩过被子,躺下了。
阎佩衡封炉子,也是轻轻的,封完,一个个男孩子看过来,最后停在小狼床前,笑眯眯的,跟那黑炭似的小家伙对视良久,关灯,出来了。
回家瘫了会儿,第二天早晨五点起床,继续开会,看各种资料,各种文件。
为了奶粉,也为了一百万的债,从现在开始,陈美兰必须全力以赴,早餐都是在会议桌上吃。
不过来了才两天,陈美兰就敏锐的查觉出来,应该有人在跟踪自己。
好几次,她总觉得自己身后有人,但一回头又啥也找不到。
陈美兰又不是傻的,虽说没找到人,但心里猜得到那个人到底是谁。
虽说工作必须忙,但生活上该处理的事情,也必须处理。
第二天傍晚,知道小狼会在靶场,陈美兰借故上厕所,出了会议室,跑出81食品厂,一路直奔部队靶场,到了靶场,并不进去,躲在了一颗松树后面。
不一会儿,小狼从里面出来了。
一出门,他就被一个女人给拦住了,这女人开门见山,快速的说:“阎明琅,我是妈妈呀!”
小狼果然停下了。
“当初计划生育,国家不让生你,妈妈我四处躲计划生育,甚至躲过地窖,才把你生出来的,你看过照片了吧,我抱着一岁的你照的?”这女人说。
这女人当然是周雪琴。
但是陈美兰没想到的是,她穿的白上衣,蓝裤子,而这,是奶粉厂的职工服。
这就证明,她一直在奶粉厂上班吧。
奶粉厂不像271,全是退伍兵,需要一些女职工,但是从档案到健康证,陈美兰都要求过人事部门,让他们一定要严查,尤其是健康证,查的特别严格。
吕靖宇把周雪琴是起诉了的,而且高利贷的人也一直在追她,但他们认为周雪琴会是逃回了自己熟悉的西平市,所以一直在西平市找她。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周雪琴也太厉害了点吧,搞了吕靖宇两幢楼,然后躲在她的奶粉厂,那肯定用的□□和假健康证吧?
九十年代假证泛滥,这些东西倒是容易弄。
但她也太聪明了吧,高利贷的人再牛,敢跑军区来找人吗,当然不敢啊。
军工厂,也是他们不敢撒野的地方,而且饶是谁也想不到,周雪琴会躲在陈美兰开的奶粉厂里吧。
偏偏奶粉厂的工人,因为军工厂的关系,是可以进军区的。
所以,周雪琴才能稳准狠,瞅准时机,单独来见小狼。
但她这嘴巴里怕不是在跑火车?
分明当初她不想生小狼,差点就打掉了,是因为阎肇在火线上,部队不允许她打,求着她,她才留下的,而且狗屁的大出血,当时她生了小狼,为了给她补身体,陈德功家清油和猪肉,养的鸡,周巧芳全送给了她。
陈美兰还在原地,就见小狼伸手,正准备要摸周雪琴的肚子。
孩子手轻轻摁上周雪琴的小腹,说:“所以,我是从你的肚子里出来的?”
这孩子天性善良,而且周雪琴在哭,哭的楚楚可怜,又有照片的事打底,陈美兰也提过,所以他愿意相信。
“对对,我和你爸是离婚了,陈美兰也把你带得很好,但是小狼,妈妈想你,妈妈……”周雪琴瘦的厉害,两只手就像晒干了的鸡爪子,伸手抓过小狼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说:“原来妈妈也找过你,但那时候你小,不懂事,妈妈为了让你另一个妈妈愿意好好养你,就不说什么了,可你是我生的,妈妈实在想你,爱你,你明白吗?”
血源关系是割不断的。
小狼没反抗,还很好奇,周雪琴就愿意说更多了:“为了给你赚钱,当时妈妈才生了你20天,就去南方贩布料,可惜一把火啊……”
“所以你现在,想带走我吗?”小狼打断周雪琴的绑架式亲情倾诉,问。
这事儿他不会问陈美兰,因为他不像小旺,会患得患失。
他知道陈美兰绝对不会送他走,但他对生身的母亲有一定的爱。
这是想分辩周雪琴的来意。
“不不,妈妈就在奶粉厂工作,每天都会经过这儿,只要每天看看你就够了,刚才你在靶场里,妈妈看到了,好大一把枪,你打的可真棒。”周雪琴说。
母子关系,融洽起来了。
小狼皱起眉头,黑黑的脸蛋上,是满足的笑。
陈美兰于是继续看着,其实于孩子来说,不论生父继父,生母养母,只要能做到像阎西山一样,骚情但不过份,爱孩子,点到为止,远离前夫或者前妻的生活,陈美兰能接受。
不过周雪琴,一步路走错了,步步错。而看现在的样子,她并不想回头。
陈美兰在犹豫,要不要此刻就上前。
不过就在这时,小狼突然一跳:“我想起你了。”
周雪琴瞬间就跪下了:“是吧,你想起妈妈了,你应该记得吧,你小时候不愿意小旺抱,总缠着要妈妈抱你,妈妈一出门你就哭,那时候你多爱妈妈呀。”
“有一天下大雪,我去抱你,可你一脚把我踹到了雪堆里。”小狼兴奋的说:“那天你的衣服好漂亮,你不想我蹭你。可我总以为,是我妈妈踹的我呢。”
那是孩子在三岁半之前,唯一的记忆了,漂亮的妈妈一脚把他踹进雪堆里。
他的脸都给雪闷青了,是小旺把他捞起来,拍他,给他嘴里吹青儿,他才活过来的。
周雪琴跪在地上,摇头,尖声说:“不可能,陈美兰踹的你吧,我怎么舍得,你是我生的,我怎么舍得……”
人对于自己做过的蠢事,总是选择性的忘记。
周雪琴记得小狼哭着要自己抱的样子,也记得他小时候病多,她经常抱着去医院的样子,但她忘了她是怎么骂孩子,打孩子,孩子一回回扑过来,叫她推远,搡开的事了。
伸手一把紧拽,她声音拨高了:“小狼,妈妈爱你,妈妈真的爱你。”
小狼给她歇斯底里的样子吓到了,挣开周雪琴,转身就跑。
“阎明琅,妈妈真的爱你啊!”周雪琴连跌带撞,跑了两步,迎上陈美兰。
“哟,美兰?”她立刻站了起来,抹着眼睛。
估计她也知道,自己早晚会碰上陈美兰,并不慌张。
指着自己的衣服,解释说:“我现在没事干,找了份工作,就在你的奶粉厂,也就干一阵子,我还有大生意做,但咱人勤快,主要是闲不住。”
陈美兰笑了笑:“挺好。”但立刻,她又说:“姐,以后尽量少找小狼吧。”
周雪琴连连点头:“我马上就要去广州了,也就偶尔看看孩子,你别慌。”
看看,她都懂得迂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