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偷香 冉尔 2208 字 4个月前

看来贺作舟会不会疼人,只有被疼的人知道。

抱着方伊池回北厢房的贺作舟,一路皱眉回忆严医生先前说过的话,摸不准贺老爷子是真的抽了大烟,还是掺和了烟土走私的生意,心下沉重,等到了地儿,一时顾不上小凤凰,先把万福、万禄喊去了书房。

方伊池知道六爷肩上的担子重,没跟过去,而是坐在屋里,把壁炉里的柴火点上,再绕到屏风后换了身搁家里穿的衣服。

瑞福祥的衣服做得精致又保暖,看起来轻薄的料子,内衬都是狐狸毛。方伊池穿着件墨绿色的短袄,又白又细的手腕像插在瓷瓶里的嫩藕,从瓶口露出小半截。

他暖洋洋地倚在沙发上,随手翻看桌上的报纸。

近些年来北平周围太平了些,估摸着是六爷先前出去那几年,战绩震慑了周边想要闹事的匪徒,于是报纸上多了不少花边新闻。

这些报社手伸不到贺家,却可以写写普通富豪的家事。

什么张家最年轻的姨太太生了个能争家产的儿子;什么一个留过洋的书生入赘李家给自家大小姐当先生;更多的则是暧昧的桃色新闻,例如北平饭店有名的服务生某某某勾搭上了谁谁谁。

半真半假,似真似幻,看得人啼笑皆非,却又不知其中到底有几分虚实。

方伊池原本以为能瞧见自己的名字,结果看了半晌也没瞧见,后来想想,只要是跟贺家沾亲带故的,报社就算真的打听到了什么小道消息,也不敢写。

挂在墙上的石英钟哐哐哐地敲,方伊池没听清到底敲了几下,也懒得看。天色昏沉,不开灯已经看不清报纸上的字了。方伊池放下报纸,走到窗边,将半掩的窗户关上,见门旁有伞,便拿在手里,推门往书房的方向望望。

贺宅是五六进的四合院,北厢房左边是书房,里头点了灯,黄澄澄一片,映在玻璃窗上,玻璃窗上又糊了纸,被光一照,像团燃烧的棉絮。

方伊池思忖了片刻,一个人独处实在是烦闷得慌,干脆撑伞踩着厚厚的积雪去寻六爷。可到了书房门前,他又不敢直接推门进去,敲门更怕打扰到六爷的正事,只好绕到窗边,犹犹豫豫地用指关节含蓄地蹭。

咯吱咯吱,配合着缠绵的雪,倒有几分“夜归人”的意境。

几分钟以前,贺作舟在书房里摊开了近几日收到的信件,上面有的是汉字,有的是洋文,他一个不落地全看了一遍,看完,抬头问站在桌边的万禄:“这几天老爷子去了哪些地方?”

万禄老老实实地答:“六爷,您让我留心老爷子那屋的动向,我就基本上没出咱贺家的门。”

“……可老爷子哪儿也没去,至多请四爷去屋里聊天,两人一坐就是一下午,屋里有姨太太身边的两个小姑奶奶伺候,应该不会出事。”

贺作舟闻言,手指摩挲信纸,讥笑着摇头:“自然无事。那俩丫头是老爷子屋里头的女人安排的。那个女人担心什么,你我都晓得,无非是怕老爷子身边出现旁的姨太太。”

私下里,贺作舟不屑于叫“小娘”,干脆用“老爷子屋里的女人”来代替。

“她也不想想,老爷子是最爱惜名声的,怎么可能在她活着的时候再娶别人呢?”万福接下话茬,面无表情地说,“倒是那俩丫头,估摸着跟老爷子的时间长了,说话没了分寸。”

贺作舟捏着信件的手顿了顿,敏锐得很:“她们欺负我太太了?”

万福沉默了片刻:“倒也算不上欺负。不过六爷您是知道的,女人的嘴很厉害。”

“不是女人不女人的问题,换了旁的女人,不见得比她俩多嘴。”贺作舟抬起头,捏了捏眉心,“就是老爷子屋里的那个女人惯的。”

静默在书房里蔓延。贺家的家事又乱又杂,说到关键处,万福和万禄不会多嘴。

贺作舟也懒得说,因为他听见了轻轻的脚步声,继而是窗户被蹭的吱嘎脆响。

万禄浑身一紧,从腰后摸出一把枪,眉目狰狞地要往外冲,好歹被万福从身后硬生生拽住了。

万福压低声音呵骂:“废物点心,听不出来那是小爷吗?”

万禄愣了愣,讪笑着收枪,狗腿至极地跑过去开门:“小爷,您进来吧,外面太冷咯!”

方伊池收了伞,扭头看万禄探出来的半个脑袋,迟疑着走过去:“吵着你们了吗?”

万禄殷勤地接过他手里的伞:“您说的这是什么话?咱们六爷正等您呢!”

“小爷,您怎么不在屋里喊一声?”万福也走了过来,端着碗刚温好的热汤,“我们都能听见,何必跑这一趟?院子里的雪没扫完,您穿着布鞋过来,脚心挨冻呢。”

方伊池胡乱应着,接过汤,心不在焉地偷看坐在书桌后的贺作舟。

他头一回进书房,不免好奇,但是晚上开的灯少,他只能瞧见一排排乌黑的书架子,和贺六爷面前摆满了文件的大书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