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丽行过谢礼,缓步而入,见内里四壁空旷,不像个住人的地方,她低着头四处扫了一圈,见远处有个人坐在一张罗汉床上,便朝那地方跪下,呼道:“奴奴见过三官家!”
这点礼仪还是元秋手下丫环们现教的,否则她连见面称呼什么都不知道。
“起来,过来我看看。”那人言道。
元丽依言而起,再缓步到那人六尺远处站定,便见那人站了起来,是个又黑又壮的汉子,穿着西域人才穿的紧服,一双牛皮靴子踩在地上卟卟做响,他皱着眉头低头看了半晌,见元丽如此娇小,忽尔哈哈大笑道:“我一组三十三开幅的屏风,换到这样一个小东西。”
他又绕元丽转了一圈,见元丽身量还不到自己胸膛,又笑道:“这还不过是个娃娃,谁家天杀的把这样小的娃娃送到宫里去了?”
见元丽仍不不答话,他一只荔黑的大手轻轻碰了碰元丽的肩膀道:“你是谁家的孩子?抬起头来看我。”
元丽方才听元秋说要她去伺候的是当今圣上的三皇子,心中还是十分乐意的,她虽生在京城,自小却未出过五丈河的范围,心中也每日就是那些杂事,心道要去伺候人,左不过也是跟在自己家里一样,压根没有想过那三官家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今见这样身量山一样高,粗黑壮的样子,倒是与南城门口卖保安腰刀的北蛮人有些相像,京城中人常拿那些保安人吓唬不听话的孩子,元丽从小性子野不听话,被小李氏拿保安人吓怕了的,到今都不敢去南城门口。
此时她吓的便有些说不出话来,吞了口水依言抬了头,两只眼睛里还含着两粒泪珠儿,小嘴抿着,李存恪看着她此时委屈惊吓的样子,脑子里便浮现出一只幼小的猫儿软伶伶的样子来,他这样粗鲁一个人,动动手指都怕捏碎了她,虽是圣人赏的,也再无心逗弄,对那老监道:“快快弄下去,找个地方让她睡觉去。”
回到了家,小李氏果然对孟源好了些,这夜便搬来与孟源同睡,半夜靠在孟源的背上哭道:“元娇还跟着我们享过两天福,元丽自打生了就搬来这里,从小在冷炕上长大,又我嫌她吃的多又爱抢平儿的吃食,从小儿打了上顿是下顿,如今竟是不能见了……”
孟源在黑暗中抿着干枯的嘴唇,眼泪亦是成串的往下流着。
既元丽事情已尘埃落定,元娇的肚子便不能再等了,次日小李氏便要元娇带话给那徐媚娘,让刘有家上门订亲。
因那刘有的母亲是个半瞎子,这些事都做不来,订亲礼的年糕白糖各色东西,都是小李氏先备好了,送到刘家刘有再挑过来,小李氏订了这样一门穷亲,不好通知孟府里的人,自己便悄悄操办了订婚礼,商量定了半月后元娇出嫁。
元娇出嫁的消息传到孟府里,徐氏先就带着消息去见了王氏,进门便道:“我就说那老三家的女儿在弄鬼,大嫂瞧瞧,这才几天,就着急要出嫁了。”
蒋仪因在王氏这里抄经,听了这话,想来徐氏与王氏要说些什么私房话儿,便对王氏道:“大舅母,您这里有事,我去我屋里抄也是一样的。”
王氏因蒋仪抄经抄的好得了元秋的喜欢,面上对她便客气了几分,因而道:“仪儿去知会你二舅母一声,叫她也过来,咱们商量一下三房元娇那里治礼的事情。”
蒋仪应了,出了六里居便奔西跨院而来。西跨院里静悄悄并无人声,蒋仪见外间厅房无人,便自角门到了后院,听着西屋婚约有人言,到了跟前刚要开口,就听二舅孟泛道:“那蜀中确实是个好地方,地肥人美的,若我能再弄几年,这家子人的百年基业就够了,奈何那陆钦州捣鬼,将我调回来了,如今回京这么久,我递了许多折子上去,御史台留中不发,也不知他是何意思。”
再是天佑的声音道:“咱家娘娘是宫中皇后娘娘的侄女,太子又是皇后生的,待将来太子登了基,我们就是皇帝最亲的人了,如何这陆钦州如此不开眼?”
孟泛道:“他自己是世家,祖上封过国公的,自然不贪,但我们这些人都是拿钱夯来的官位,千里做官,不就为发点财吗?他这回去蜀中,把我积年的帐都查了,库里的银子对了,粮也对了,亏空全叫他盘清了才走的。”
天佑道:“如今他留而不发,怕也是忌惮于咱家娘娘,只是这一时间他要不给您个实缺,难道就这样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