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圣言
四姨娘出来之后,就变得聪明了,相反的是三姨娘开始不淡定了。
大约是眼看着就要煮熟的鸭子忽然要飞,心里着急吧?
那天晚上,冯霜止听说三姨娘很着急,第二天早上起来一问,跨院里面的灯亮了一宿,怕是兆佳氏根本没睡着呢。
早上吃的是莲子粥,芙蓉糕,鲜虾扒水饺。
冯霜止正跟喜桃说火候的问题,偶尔也研究一下吃食,吃到快结束的时候,她瞧见微眠回来了,便叫她进来。
“奴婢微眠,给小姐请安。”
这便是之前在园子里被大小姐冯雪莹打过的丫鬟,后来被冯霜止笼络了过来,也算是有几分心机,是个很聪明,也很知道形势的。
只不过,在冯霜止这里,她不过是一名二等丫鬟,只是冯霜止依旧给了她一等丫鬟的月例银子。
这中间,冯霜止在想什么,怕只有她自己知道。
拿着帕子一揩唇角,冯霜止吃得差不多了,叫人将东西撤下去,问微眠道:“四姨娘那丫鬟的事儿怎么说?”
“那丫鬟叫惜语,之前喜桃姐姐去送了东西给她,已经让她很是感动,她恨三姨奶奶得很。”
冯霜止之所以让微眠去做这件事,无非是想看看微眠的真心。
昨日里四姨奶奶那边因为端茶被责罚的丫鬟惜语,跟当初微眠的事情略有相似之处,冯霜止却让这个当初被她用同样的方法笼络过来的人去笼络惜语,如果微眠聪明,应该就知道冯霜止的意思了。
“她已经在我阿玛面前告了三姨娘一状了,自然是跟三姨娘势不两立了。”
冯霜止笑了一声,看着微眠。
微眠又说道:“……如果小姐的意思是在四姨奶娘那边的话,奴婢打探了一下,惜语似乎也不是很满意四姨奶奶,只不过现在还不敢说。”
“四姨娘才出来没几天,先等着看看情况吧,辛苦你了,下去吧。”
冯霜止最终还是没多问,说了两句奇怪的话,就让微眠走了。
微眠肯定是知道自己之前是被冯霜止利用了的,现在冯霜止故技重施,要用同样的手段笼络了四姨娘身边的惜语,只是不知道这个惜语会怎么抉择。
二十个耳刮子,单单怪在三姨娘一个人的身上,那三姨娘怕是太无辜了。
再说了,惜语将茶端上来的时候,就应该知道谁才是始作俑者了——四姨娘这是故意让惜语端茶上来的,惜语迫于四姨娘的压力不敢不这样做,最后被三姨娘罚了也不敢说什么,但内心若是说不怨恨的话,冯霜止不信。
她端了杯茶在手上,对喜桃说,喝茶是需要功夫的。
伊阿江的事情闹得很大,冯霜止府里都听到风言风语了,更不要说是别人了。
上午上过课之后,熙珠登门来拜访,便将那伊阿江骂得狗血淋头,只不过冯霜止看着倒是没什么所谓,让熙珠无法理解。
“我方才来的时候,听见了太多污言秽语,那伊阿江诋毁姑娘家的名声,合该拖出去打一顿,也不知道永贵是怎么教儿子的。”
熙珠冷笑了一声,摇着头说着,回头看冯霜止平静得很,又叹气道:“你还真能坐得住,寻常姑娘家遇到这种事情,早就寻死觅活了。”
冯霜止看着手中的绣样,想着回头跟熙珠讨了来,给喜桃绣绣,这时候听了熙珠这话,忽然一笑:“所以我不是寻常姑娘家。”
熙珠愕然,半晌才反应过来,看着偷笑的冯霜止,知道自己是被她给洗涮了。
她不是寻常姑娘家,熙珠这个不是当事人的姑娘却还在一边着急,也不知道谁是寻常姑娘家?
她扑过去就要掐她腰:“小妮子,一两日不见你这倒是越发长进了,对了,跟你说个事儿。”
熙珠的表情,忽然就变得有几分严肃起来,似乎下面的话很重要,她已经收了玩笑的神色,冯霜止也知道什么时候该笑闹,什么时候应该严肃,这便停下了。
“熙珠姐姐有话,但说无妨。”
“你兴许不知道,我上午去了春和园,傅相府。
今早毓舒也说起你这档子事儿来,她说你不该在街上搭理那恶霸,你也是,怎么惹上这些事情的?”
熙珠抱怨了两句,只觉得冯霜止多管了闲事,回头又继续说毓舒那边的事情,“我听着,毓舒似乎知道那晚上是怎么回事,是福三爷告诉她的。”
福康安吗?
冯霜止忽然抬头看向熙珠,她老觉得熙珠像是知道什么的。
“福三爷怎么也跟这件事扯上关系了吗?”
冯霜止有些不明白。
熙珠看她是真不知道,才说:“之前三公子说要娶你的事情,私底下可是传得厉害,你自己身在其中,那个时候又没有跟我们一起,自然是不清楚的。”
怎么还是以前那档子事儿?
冯霜止有些头疼,“三公子不过是个小孩儿,他的话怎么能够当真?”
冯霜止是真的从来没看过福康安一眼的,从来没把这孩子当做是个男人看,她就算是要谈婚论嫁,也不该是跟福康安。
准确地说,因为上一世知道一些事儿的原因,冯霜止根本就没有关注过除了和砷与钱沣之外的别人,对福康安甚至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印象。
她想说熙珠这是担心过头了,可是正要开口的时候,就想起之前自己躲在屏风后面听到的事情了。
福康安向着毓舒讨香扇,反倒是被毓舒训斥了一番。
即便是冯霜止自己没把福康安的事儿当真,但别人呢?
福康安自己呢?
这么一想,她的心情顿时有些阴郁起来。
熙珠看她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也叹气:“看你这样子就知道你没把这当回事儿,三公子年纪小,但是你又大了他多少?
这些小事,你别不放在心上,否则早晚会成为你的祸事。”
冯霜止心说这已经要成为祸事了,哪里还能管得过来?
她不过是个姑娘家,难道出去对福康安说“小屁孩我对你没意思你别玩儿了”这种话吗?
冯霜止还没傻到那地步。
“熙珠姐姐继续说方才的事情吧,方才的话,霜止记住了。”
熙珠知道她听进去了,这才道:“毓舒说,那天三公子回来得很晚,到了屋里就直接将书房里的瓷器砸了个干净,说是很生气,后来进去了人,才听到三公子在骂那伊阿江。”
“是伊阿江惹了他?”
冯霜止皱眉,接着问了这一句。
熙珠摇头:“伊阿江他们圈地的事情,其实本来不算事儿。
三公子那天晚上不过是跟往常一样从酒楼下面路过,结果恰好听见了伊阿江的胡言乱语,上去就着人揍了伊阿江一顿……”
“……”冯霜止没话说了。
还能说什么?
这孩子估计是个缺心眼的,直接叫手下打人这种事情,怎么听怎么都像是纨绔子弟才能干出来的事情啊。
福康安这样做,让冯霜止有些难做才是真的。
他一个爷,为了冯霜止这一个还没出阁的姑娘家,在大庭广众之下打了别人,传出去怕是影响更坏。
熙珠瞧着冯霜止,也知道她现在肯定被事态的严重性吓住了。
只不过,有的话,还是藏不住的,就算是今天她不告诉冯霜止,过两天消息传开了,她自然也是清楚的。
“就因为打人的事情,三公子已经别罚跪了一个晚上,我今早去的时候听说才歇下。”
这事儿是要闹大啊。
冯霜止苦笑,心说自己到底是倒了什么霉,竟然遇到这一群祖宗,根本伺候不过来啊。
原本就有和砷的事情在那儿了,后来再有个伊阿江已经很坏事,当下还插过来一个福康安,根本没明白这事儿到底是怎么长的。
“傅相爷训斥了三公子,还说他不长进,下午的时候倒是听说三公子又进宫了。”
本来福康安就是放在宫里跟阿哥们一起教养的,外面传得难听的都说他不是傅恒的儿子,熙珠听过这话,冯霜止却是知道历史上的确是有这样的说法,所以对进宫这种事情,都觉得稀松平常。
“看样子,我算是倒霉了。”
冯霜止是躺枪型体质,只能暗叹一声了。
她是惹不起福康安的,打了伊阿江,这事儿反而闹大了,傅相府的公子是何等尊贵的身份?
更何况还是乾隆喜欢的主儿。
不过冯霜止也只烦恼了这一瞬,反正她冯霜止问心无愧,即便是闹大了也不是自己理亏。
看冯霜止又恢复到一脸淡定的表情,熙珠简直无奈了:“霜止丫头,你怎么老是这波澜不惊的样子?
风吹不动,雨打也不懂,要成佛不成?”
她这比喻,倒有些贴切起来,冯霜止心说自己如果真的是佛,那就好了。
许氏说她是菩萨心肠,冯霜止倒是觉得现在她是恶鬼心肠了。
“左右这事儿与我没什么大的关系,也就烦过这一阵,闹大了反而好解决。”
最怕的就是暗地里拖着,一直无法解决,冯霜止更青睐快刀斩乱麻的办法。
熙珠只觉得冯霜止糊涂:“姑娘家名节这么大的事情,也是你说在意就在意,说不在意就能够放下的?”
冯霜止却看向熙珠,那唇角微微弯起来,眼底一片温然之色:“熙珠姐姐,清者自清,我不惧那伊阿江的诋毁。
更何况,若因为旁人言语便已经断定了我是个怎样的人的,或者看中我的名节和外在的名声多过看中我的,又哪里算是个良人呢?
遇不到合适的,不嫁也罢。”
说她任性也好,糊涂也罢,冯霜止一直都是这样想的。
若是一个男子只因为冯霜止在外的名声好便娶她,将来也有一日会因为她在外的名声差而抛弃她。
她要的,不过是一份很安定的幸福。
得之乃幸,不得之,似乎也没有什么了不起。
这一番言论,堪称是惊世骇俗了,熙珠听得瞪大了眼睛,仿佛第一次认识冯霜止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