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她差点没按住自己手指,直接给这不知廉耻也不知道怎么说话的三妹一巴掌。
冯霜止手中端着茶,缓缓地吹冷了,只闲闲道:“祸从口出,三妹这嘴,还是收着点。
这样的混账话,若是让别人听了去……或者是你在永贵大人府上说了这样的话,只怕永贵大人直接让人撕烂了你的嘴,乱棍打出去呢。”
她这话,说得冷厉无比,有一种慑人的味道。
冯云静是不了解永贵府上的情况,也不知道冯霜止是不是在哄骗自己,可是她看着冯霜止这一脸的狠辣,蕴藏着危险,只觉得即便是永贵不这样对自己,冯霜止也肯定会这样做的。
她露了怯,有一会儿没说话,便见到冯霜止将那茶杯一扔,里面残留着的茶水洒下来。
之前她冷笑了一声,现在冯霜止也冷笑一声回给她。
“别把什么事情都扯到我的头上,你会后悔的。
我乏了,这便回去了。
好妹妹,你还是好生钻研一下自己的诗词曲赋吧,别嫁了人,漏了馅儿,回头见着了,又跟我哭诉说什么你是顶了我的名义去的,坏我名声,那就不好了。”
仿佛是觉得自己这一剂强心针还不够猛,冯霜止又加了一句,“要知道啊,我在这京城的名声可不怎么好,和砷又宠着我,怕是短时间之内不会休了我,到时候趁着那恶妇的劲头上来,可就不好玩了。”
换句话说,她冯霜止在京城的名声本来就不怎么好,没人在乎,即便是冯霜止真的做出了什么事情来,怕是也没人敢说什么,更何况现在冯霜止是嫁了人的,别人说什么都与冯霜止无关,只要和砷的心意不变,冯霜止管他们去死。
好生地点醒自己那个整日做白日梦的妹妹,冯霜止让喜桃给自己披上了披风,这才回了自己的吹雨轩。
这里还是她做姑娘时候的摆设,似乎没怎么变过。
她在屋里做了一会儿,不一会儿惜语便已经牵着冯霖来了,冯霜止给了个大大的红包,心里还是比较喜欢冯霖这个聪明的孩子的。
冯霜止跟惜语说着话,只让她注意着冯云静,太过分的要求别搭理她,她若是要追究之类的,就让她找老太爷去,这边的惜语应了两声,也没告冯云静什么状。
这人现在倒是成了一盏省油的灯。
冯霜止跟她说了两句,之后老太爷那边就传膳了,众人上桌吃饭,难得做出了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
只不过席间,她看到和砷的表情似乎不是很对,强忍了没问,等到之后才拉了他出来。
“我席间瞧着你神色不大对,是我玛法为难你了吗?”
和砷知道她是担心过了头,瞧见她皱着两道柳眉,忍不住伸手将她皱了的眉心抚平,笑道:“哪里有什么事情,不过都是说了一些儿官场上的趣闻,玛法怎么会为难我?”
英廉现在对和砷还是相当满意的,的确不怎么可能出言为难他。
和砷的口风太紧,还不是冯霜止能扒得出来的,更何况在回门期间,说这些也不合适,她就暂时放下了。
在回门的这一夜,小姐跟姑爷是要分开睡的。
冯霜止一个人躺在吹雨轩这边的床上,睁着眼睛,竟然觉得有些冷,叫喜桃添了火炭,还是觉得被子都是冷的。
喜桃添了几回,只觉得这屋里都要跟夏天一样了,才奇怪道:“奴婢都觉得这么热了,小姐您竟然要添炭,是不是病了啊?”
冯霜止躺着,嗔她道:“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好着呢。
罢了,别添炭了,将就一夜。”
喜桃窃笑了两声,放下了火钳,睡到了外间去。
第二天早早地就起了,去跟英廉那边道了别,便上了回和府的马车,路上冯霜止有些困,和砷也没说话,怕吵到她,只是搂着她,让她舒服一些。
可是等到下车,冯霜止就醒了,院子里不好说话,二人回去了,坐到书房里,和砷才看着她,笑道:“夫人可有什么要问的?”
“你知道我要问什么,却还明知故问。”
冯霜止也跟他打哑谜。
于是和砷无奈地一笑,道:“你想问英廉大人跟我说了什么吧?
你还想要问的是……成亲那一天,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都中了。
冯霜止看着他,缓缓点头:“不过你若是不愿意说,我一句不问。”
“哪里有什么不能说的?
有一句话叫做纸包不住火,即便是我现在不告诉你,你日后也会知道的。”
这一刻的和砷的表情,说不出地平静。
他终于将那一日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她,之后说了英廉告诉自己的消息。
冯霜止半天没有反应过来,涩声道:“你的意思是……福康安到过我们的婚宴上,还想要抢亲?”
“他自己不甘心,怪不得别人。”
和砷起身,将书桌下面的一只盒子翻出来,又走回到了冯霜止的身边,将盒子翻开,给她看里面的东西。
这是……
冯霜止忽然皱眉,“这是我……”
当年送给和砷的伤药的药瓶。
和砷问道:“当日你这药瓶,哪里来的?”
冯霜止看和砷那波澜不惊又似笑非笑的眼神,莫名觉得有些奇怪的心虚,她道:“春和园的婢女们给的。”
“这哪里是什么普通的伤药?
便是皇宫里也不多。”
和砷将这伤药瓶子的底部亮给了冯霜止看,“这上面,景德镇,御窑。
这瓶子就不是普通人能用的,拿得出这东西的,不是傅恒本人,就是下面受宠的爷们儿。”
冯霜止这一回是真的头皮发麻了,“你的意思是……”
“看来你是不知情的,不然也不敢将这东西这么草率地赠给我。”
和砷看她难得的呆愣模样,心里有些发苦发酸,抬手来摸她的头顶,只说道,“霜止,日后这样的东西,我们也会要多少有多少的……”
冯霜止一下抬头看他,只觉得他这话含着惊涛骇浪,然而和砷只是静静地回望她。
冯霜止知道有些事情自己改变不了,也就不去想了,她道:“这伤药,跟成亲时候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和砷把玩着那精致的药瓶,说道:“我故意将这东西给了福康安看到。”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觉得和砷的胆子真的不是一般地大。
“现在是不是觉得自己嫁错了人?
只可惜,没反悔的机会了。”
和砷伸手掐她的脸,让她回过神来,“我这人,外表君子,内里是个小人。
能娶到你,是我步步算计;能嫁给我,也是你步步算计。”
设身处地地想,如果福康安看到这个瓶子,便会知道冯霜止到底是属意于谁的,后面如果再有和砷的引导,不管冯霜止是不是真的喜欢和砷,至少在别人那里,会有这么一个假象。
本来和砷方才说的事情,就已经很是震撼了,了是偏偏这个人一句接一句地,几乎将冯霜止给炸晕了。
“在上门提亲之前,我跟福康安谈过话。”
和砷十几年来做过的得意事情不少,可是最得意的却是他正在说的这一件,以至于他总是忍不住要拿出来炫耀一下。
现在也是这样。
冯霜止听着听着就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了。
原来在和砷到冯霜止这边提亲之前,曾与福康安在酒楼有过一个赌约。
“我说你喜欢的是我,又有药瓶为证。
你不喜欢他,他却强求,这没意思,于你于她都不好,不如赌一赌,我能不能成,他若是不信,我用提亲证明给他看好了。”
和砷说这话的时候,只觉得心中畅快,说道后面笑了起来,“所以我就直接来提亲了。”
“所以……”
所以其实根本就是和砷一手将福康安算计得死死的,根本不给对方任何翻身的机会。
他来求亲,肯定是会成功的,其实福康安唯一胜算是在英廉拒绝和砷这一点上,然而可惜的是——英廉最终还是为和砷所折服。
一开始就是不对等的。
只有冯霜止在听到第一句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后面的发展了。
想到那少年在江宁织造府的行宫掐住自己脖子的时候,冯霜止就忍不住地心里发寒,“他若是知道你本来就是诓骗他……”
“他早知道了。”
和砷一点也不担心,“你是我算计来的。
人心是最禁不起算计的,万岁爷曾经敲打过他,不愿意他娶你——在万岁爷看来,你们出身不配。
之前你进宫,不是因为各方的算计差点出事吗?
他若是真心喜欢你,便会为了你着想。
昔日你能因为令贵妃的算计被罚跪在咸安宫前,他日也能因为皇帝的算计,血溅五步。”
冯霜止手指掐紧了,却没忍住自己唇边的一分冷笑,“一个个的都是好算计,我哪里算计得过……”
“你算计不过,我来帮你算计好了。”
和砷解释着这些天来发生的很多事情。???
“其实福康安不过是因为相信你喜欢我,对自己没有信心而已……我倒是想起来,你是不是曾对他说过什么?”
当时福康安看着他,说了很奇怪的一句话:“原来是你。”
那是什么意思?
这一下倒是提醒了冯霜止,她明白过来了,只将江宁织造府那边发生的事情三言两语地话说了,最后道:“我说他来晚了,我已经答应了别人了。
他问我是谁,我没说。”
于是和砷这一次抚掌而笑,只说道:“你是我算计来的。”
冯霜止也笑:“你也是我算计来的。”
两个人心有灵犀,最后都笑成了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