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问:“怎么不说话?”
她道:“顺其自然吧。”
冯霜止心想着该来的逃不过,不该来的也不会来,她是个比较随遇而安或者说不思进取的,这一世争取一把,兴许能改变的吧?
别的……不想管了。
她这样的答复,基本便是同意了的意思。
和砷心里高兴,便在她脸颊上偷了个香,“如今我大约是整个京城最被人羡慕眼红的男人。”
冯霜止也笑:“我才是全京城女人最眼红最嫉妒的吧?
你是旁人最可怜的,遇到我这么个悍妻。”
和砷笑开,跟她说闹了一会儿,外面的时间也差不多了,便拉着她走出去。
团子还太小,不能见太多人,所以便要嬷嬷在这里照顾。
她与和砷一道出去了,要去前厅宴客那边露个面,再回来招待这边的女客们。
前面很热闹,男人们说着风花雪月的事儿,聊得开心,这又是年节之后不久,朝廷里的事情也都还没来,众人一高兴,便喝了起来。
和砷刚挽着冯霜止的手进来,便听到了周围的人的起哄声。
“如今和大人娇妻在侧,怕是不能跟我们喝酒了。”
“和夫人是个厉害人,我以为……没想到……”
“没想到是个顶标致的……”
“说什么呢!”
“嘿嘿,我嘴贱……”
和砷一皱眉,看了旁边一眼,冯霜止倒是没介意,压低了声音笑道:“听见没,夸你夫人漂亮呢。”
这言语之间带着几分说不出的揶揄,和砷无言,也压低声音道:“是啊,和砷的夫人倾国倾城、国色天香、祸国殃民,只可惜……怎地不长眼嫁了和砷这么个歪瓜裂枣的?
真是可惜了……唉,怎么不嫁给我呢……”
这两人这边的几句玩笑话幸好是没传开,若是让人听了,简直要让人笑掉大牙的。
有夫妻俩这样说话的吗?
冯霜止却觉得和砷与自己是恶趣味相投,一时没忍住,竟然偷笑了一声。
旁边顿时嘘声一片。
和砷知道自己坑了冯霜止一把,手掩了一下唇,悄悄在她耳边道:“和砷夫人不矜持,周围人都在笑你呢。
夸你两句你便笑,还是不如为夫稳重啊。”
这人恶劣至极,就这一点都要拿来挤兑她。
冯霜止斜他一眼,“你夫人的名声已经坏得不能再坏,你倒是瞧瞧,最后能坏了谁的名声?”
自家夫人伶牙俐齿,让和砷有些感叹“最难消受美人恩”,一叹之下却也只能受了。
这边众人等着和砷他们来说话,这两人也就闲话了两句。
站到众多的桌席中间,和砷端了一杯酒,道:“今日众位能来喝犬子的满月酒,便算是看得起和砷了。
鄙人有难言之隐,不能一一地敬了诸位同僚长辈,只能遥敬大家这一杯。
愿嘉宾尽欢,吾儿平安——请满饮此杯。”
他话本来不多,很快说完了,便要举杯喝酒,不想下面忽然有人道:“不成不成!”
冯霜止与和砷齐齐皱眉,便看向那说话之人。
一见到那人,冯霜止便是狠狠地咬牙,又是这伊阿江。
新仇旧恨想起来,冯霜止脸上笑容更盛,却抬眼直视他,声音平静,一点也不避讳地问道:“伊阿江大人,又有什么要指教的地方吗?”
伊阿江难得逮到一个能跟冯霜止抬杠的机会,自打算过命之后,伊阿江就在想,总要跟这人抬杠,才能应验了那算命先生说的话。
其实算命不是什么太准的事情,可是有的事情,是心理暗示出来的。
也许原来不是什么冤家宿敌,脑补一阵也就出来了。
“和大人一个人敬我们这么多个,这哪里成啊?
和大人不能喝酒,不如……夫人喝吧?”
若不是想着今日是她家团子的满月酒,冯霜止真是想泼了他一脸。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众人连声地应和,“这么喜庆的日子,怎么能不一起喝一杯呢?
和大人步步高升,贵公子前途无量,良辰美景,美酒相伴,人生乐事,夫人与和大人,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还请——满饮此杯!”
“请满饮此杯!”
一个人闹不算事儿,众人一起闹起来那才叫做本事,这众人一喊,倒让冯霜止有些无所适从了。
和砷伸手一压,道:“拙荆酒量不好……”
话没说完,冯霜止便拉了他的手,从一旁端了一杯酒来,道:“今日为了宾客尽欢,即便酒量不好,也当奉陪诸位,不过只此一杯,下不为例。
妾身多谢诸位能来犬子的满月宴,便……满饮此杯。”
她举了杯,横扫敬了全场,之后看向和砷。
和砷唇角弯弯,带了笑,却带着几分促狭,与她碰杯,而后饮尽。
冯霜止只觉得他眼底都是坏笑,却硬着头皮喝了一杯,这酒果然呛人,她喝完了便面颊绯红,只是还能站住。
和砷与她低声说了两句话,便要送她到后面去,只道让她小心些,一会儿还有众人要一起逛园子。
和府的花园虽然不是很华丽,也不是很大,可是这都是冯霜止跟和砷在没起来的那一段苦日子里,一点一点亲手侍弄出来的,所以很是精致。
她这边回去了之后便与众多的女客们应酬,过了很久才回到陈喜佳这一桌上。
冯云静没露出异样来,笑道:“瞧姐姐的脸色,是在外面喝了酒了吧?”
“是啊,还不是那伊阿江给闹腾着。”
冯霜止波澜不惊地答着,做出了一脸无奈的表情。
只在这边拉拉家常,那边女客们却看到院子那边的男人们都已经去游园,也想去看看冯霜止这边的花园。
冯霜止看了冯云静一眼,知道这人还巴望着自己去给她解决困难,花园里面的爷们儿习惯地就要写诗作画,到时候也就有机会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节奏。
冯霜止只等着冯云静撞到枪口上呢。
果不其然,出去之后便看到不少的人聚在一起,赫然是众人在吟诗作画。
大才子钱沣少不得被人推出去,他们进来的时候,众人正到了精彩的时候,便要和砷这个新为人父的也来一首,和砷推脱说自己写不好,不肯献丑。
恰巧这时候冯霜止进来了,众人便逮住了她,“和大人不写,怕是只有夫人来救场了,和大人您这面子挂得住吗?”
和砷心说自己这面子有什么怪不住的,便要提笔写,不想女客当中却偏有一人说道:“和夫人的诗画也是相当厉害的呢,还是袁枚先生的弟子,若是写写画画,怕是不输给才子几分呢。”
众人看去,不是冯霜止的妹妹又是谁?
别人不知道她跟冯霜止的关系,只当是她在为冯霜止美言,没放在心上。
倒是有人小声道:“钱夫人这个时候倒是谦虚,她才是京城里的才女呢,今日看着冯霜止发达了,却要顾及着自己的姐姐的颜色了。”
听了这话,冯云静心里真是五味陈杂。
说她是才女,她高兴,可是别的话就不那么好听了。
甚至回头一想,连才女的名头都是假的,她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好在众人的注意力毕竟不在冯云静的身上,只是依着她的话去劝冯霜止。
冯云静想到方才听到的冯霜止跟丫鬟之间的对话,知道冯霜止是真的要让自己重新跟钱沣绑在一起。
虽然冯霜止没安好心,可是在这个时候她也只能接受对方的帮助。
反正日后的事情日后再说,谁仰仗着谁还不一定呢。
便抱着这样的想法,冯云静又插了句嘴:“姐姐离开京城之后,才名也是远播江南的,不信便问问福夫人。”
陈喜佳方才还在看热闹呢,这个时候忽然被冯云静提到,她始料不及,又不想冯霜止出风头,即便是冯云静说道了自己,她却也只是在脸上挂着矜持的微笑,不说一句话。
众人也不能真的来问她,毕竟她的身份高着呢。
冯霜止这边倒是明白陈喜佳的心思,一时只觉得讽刺。
和砷看着她,没说话。
冯霜止有自己的打算,便走上来。
“今日乃是犬子满月,献丑一番,却也无妨的。”
众人没想到冯霜止真的来,倒是立刻就有一阵掌声。
和砷笑道:“既然有夫人出马,和某人原为夫人捧砚,以期夫人佳作了。”
冯霜止心说你这是准备看戏的吧?
只是嘴上没说出来。
和砷眼底已经是一片的戏谑,似乎是看出什么来了。
和砷是何等的心机?
从一开始冯霜止跟冯云静之间的关系忽然好起来,他便在怀疑什么了。
自己这一位夫人也是女中诸葛,打得一把好算盘呢。
此刻,和砷是真的打算在一旁看戏了。
只是他方才说的也不是戏言,这个时候走上去,便挽起了袖子,拿了墨,在砚台之中匀速地研磨着。
众人没有想到他不是开玩笑,而是自己真的来做了这样的事情,并且神情坦然自若,目光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妻子,这才知道,他不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而是甘之如饴。
冯霜止是不是什么“悍妇”谁都能看得出来,如今这两人琴瑟和鸣,说不出地搭调,真是要羡煞旁人了。
不说是女人们羡慕,便是男人们也开始考虑嫉妒和砷了……
没发迹的时候有美人青眼也就罢了,现在竟然还能够相处得很不错……
天生一对呢。
这夫妻二人,不再是添香,却是和砷这须眉男子挽袖磨墨,温婉女子执笔作画。
冯霜止的手指如玉莹润,拿着那一管狼毫大笔,却一点也不觉得外行,在宣纸上点化,便是泼墨山水,怪石嶙峋。
众人看得惊叹,之间孤峰突兀,流水天远,便是奇险壮丽,让人忍不住便要拍案叫绝。
而隐在人群之中的钱沣,在看到那怪石的时候,却已经忽然变了脸色,看出了深浅。
只可惜,此刻的冯云静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冯霜止的算计已经从现在开始了。
她心里得意地想着之后要发生的事情,嘱咐了自己的丫鬟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