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危机,是一块试金石,偏生还让和砷试出些东西来了。
他很快地随便吃了些东西,便坐到了书房之中,在这次事情之后,还有一些边角的东西需要打理,上下疏通关系之类的。
中午的时候便传来了安明已经坐牢受审的消息,同时也有永贵鞭笞伊阿江的消息。
冯霜止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便叹了一口气,永贵眼底不揉沙子,一定是伊阿江来告密的消息被永贵知道了。
现在永贵几乎是跟和砷水火不容,毕竟和砷在朝堂递上去的那一份折子,几乎是完全撇开了自己的关系,即便是永贵弹劾他也是没用的,因为和砷也是弹劾了安明的。
永贵在朝堂上便有怀疑了,他的消息很快,安明一直隐瞒他老父病故的消息,便是不想让人知道,可是偏偏永贵消息渠道广,知道了,之后才有弹劾的事情,可是和砷哪来的消息?
还刚好巧到在同一天的朝堂上递上弹劾的折子,这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搞鬼了。
和砷前一段时间乃是国史馆总裁,伊阿江便在爱国史馆任职。
永贵回头想到自己这个儿子跟和砷交好,甚至若说起奸诈狡猾来,还要更让人头疼不少。
永贵回去之后就直接将自己的儿子拉了出来,问他是不是他将风声走漏了,伊阿江哪里敢说真话?
只对永贵嘴硬,说不是他干的。
只是永贵是何等精明的人?
原本不过是一问,这小子竟然咬紧了牙关不松口了,反倒是惹得永贵更加怀疑起来,几番追问之下伊阿江竟然还在嘴硬,所谓知子莫若父,软的不行来硬的,竟然直接揍了这臭小子一顿,于是伊阿江一会儿便招了出来,只让永贵大骂小子不懂事。
反正永贵是气了个半死,听说在府里一叠声地骂和砷是个奸猾小人。
和砷得罪了永贵,这事儿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另外有一人却是和砷之前没有想到的,他的老师朱珪。
当初朱珪也不过只是个庶吉士,那时候便敢跟英廉打赌,现在他是太傅,负责教十五阿哥,出了和砷举荐安明失察的事情之后,永贵在这边弹劾和砷,朱珪也在一旁帮腔,若没有冯霜止那一封信的功劳,怕是和砷现在已经代替伊阿江在牢里坐着了。
唯一庆幸的是,首席军机大臣阿桂不在京城,永贵没能够拉到盟友,这一次只有他一个比较厉害的大臣来弹劾。
原本永贵甚至还想要说和砷包庇安明,可是乾隆毕竟还是比较赏识和砷的,永贵不敢捋虎须,只能悻悻地住口,在审查安明的时候,想着要从安明的口中得知什么,可是没想到这安明嘴硬,竟然真的没说跟和砷有任何的关系。
几日之后,安明的事情就有了定论,贪赃枉法不说,还公然违背大清律例,最后的下场竟然是凌迟处死,财产全部充公。
这下场可谓是凄凉。
冯霜止与和砷,最后也只能暗地里帮上安明的后人一把。
现在和砷闲在家里没事儿做,户部的职也没了,整日跟冯霜止料理园子,日子倒也很是悠闲。
但跟当朝重臣永贵交恶始终不是办法,更何况还有一个朱珪?
不过解决的办法总是有的,和砷解决不了的事情,英廉这边还有办法。
在英廉的协调下,和砷带着冯霜止登了永贵府拜访。
英廉才外派回来没多久,已经年老的他,看上去却更有一种老狐狸的味道,看着和砷与冯霜止,便转头对永贵道:“如今是年轻人的天下了。”
永贵哼了一声,“当然是年轻人的天下了,你这孙女跟孙婿,可没少算计我?”
和砷没说话,冯霜止也不说话,只是站在那里。
永贵的目光转向了冯霜止,忽然问道:“这便是霁丫头了吧?
看上去果真是个伶俐的,比我那糊涂儿子好多了,竟然一转眼便能想出这样的应对之法来,很是厉害。”
他只夸冯霜止不夸和砷,便已经是意有所指了。
永贵以为像是和砷这样刚刚从下面爬起来的新贵,遇到这样的嘲讽都要沉不住气,可是没有想到和砷竟然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他这句话一样。
永贵一看,便知道这和砷的确是个人才了。
只是他跟这人有仇,终究还是看不惯他,便道:“伊阿江跟你是狐朋狗友,你且出去与他一道,我这里跟你夫人说两句话。”???
冯霜止没有想到自己会一个人留下来,原本有些不安,可是看到和砷给自己递了一个安然的眼神之后,也就不那么不安了。
和砷行礼之后退走,这里便只留下了英廉与永贵。
永贵道:“英廉大人你这派出去,难得回来一趟,几个老家伙,在这朝廷里可找不到几个说话的人了。”
“好歹阿桂大人也是霁丫头的八舅公,你却还想要联合着阿桂去弹劾霁丫头的夫君,你这不是要我为难吗?”
英廉抱怨着,却拉过了冯霜止,向着永贵道,“我这孙女是个实诚孩子,说要你收为干女儿,你还要嫌弃不成?”
英廉官位不高,资历倒是极老,英廉算是他的老前辈了。
他早跟永贵说过,永贵膝下没女儿,正好冯霜止拜他为干女儿,也好直接了了之前的一桩恩怨。
官场上的事情一向是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的,和砷也没干什么坏事儿,还是个聪明人,没道理就这样一直沉寂下去。
永贵也知道自己压不住和砷,他素来算是敬重英廉的,只是心里到底不是滋味,别人家的闺女孙女都是好的,自家那纨绔子弟,便不必说了。
如今英廉亲自来说和砷的事儿,又想要冯霜止叫自己干爹,这是想要化干戈为玉帛,左右和砷上门来道歉的诚意也够了,又听说这一桩事儿是冯霜止干出来的,一时之间只能感叹别人家的姑娘都比自己的家的儿子聪明。
他跟英廉已经是亲家,当年因为伊阿江跟冯雪莹之间的事儿,他跟英廉算是不打不相识,这两个老亲家如今要说和,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吗?
左右同朝为官,不能把面子的事儿全部损完了永贵就算是心里再不舒服,也只能咽下这口气。
当下冯霜止相当有眼色地去端了一碗茶来,双手奉给了永贵,“往日是霜止不懂事,惹了您生气,朝堂上的事情,霜止妇道人家,不大明白,只盼望永贵大人大人有大量,原谅则个了。”
永贵眼看着英廉跟冯霜止都看着自己,又见冯霜止是古灵精怪模样,拗不过,终究还是接了这一碗茶,“日后便是干爹跟干女儿咯……”
他端过茶,喝了一口,这便是事儿成了。
永贵道:“早年说你跟我那儿子伊阿江是克星,不想今日见到,也是个温婉的姑娘家,那小子净在我面前抹黑你,回头让我找到了,必定要扒了他的皮——”
说曹操,曹操到。
伊阿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打听到冯霜止也来了,觉得事情有些意思,便过来想要听墙角,不成想被永贵抓了个正着,提着他耳朵便把人拉了进来,要他给冯霜止道歉。
自己这儿子荒唐,永贵不是不知道的,只是以前也没什么机会教训他,要他给冯霜止道歉,以前他在自己面前抹黑冯霜止也就罢了,那个时候的永贵还真以为英廉的孙女是个不懂规矩的,可是今日一见又哪里是个什么不懂规矩的人呢?
分明就给人一种知书达理的感觉。
以前他竟然听信了伊阿江的屁话,当真是被这臭小子给蒙蔽了。
现在逮住了机会,也要好好治一治他,便押着他给冯霜止道歉,冯霜止经过上次通风报信的事情之后,对伊阿江是大有改观,觉得这个人兴许不像是他表现出来的那么不靠谱,可是永贵逼迫着伊阿江,伊阿江现在也不敢反抗永贵,竟然只能干巴巴地喊一声“干妹妹”。
冯霜止跟伊阿江都觉得古怪,昔日里说什么仇敌的两个人,现在都是成了干兄妹,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直到走出了永贵府,解决了这一次的危机,冯霜止才有些回过味儿来。
和砷拉着她的手,道:“家有一妻,当真是什么麻烦都解决了。”
冯霜止跟伊阿江成了兄妹,这怕是整个京城里现在最大的笑话了吧?
只是冯霜止跟伊阿江都没什么感觉。
原本和砷闲在家里,官场上都觉得和砷这一次怕是爬不起来了,可是这么快地解决了安明案残留下来的影响,并且与永贵之间改善了关系,众人又知道是自己的判断错了,之前落井下石的人都不免有些惶惶不安起来。
和砷的确沉寂了一段时间,可是他自己一点也没慌张,便带着冯霜止吃遍京城美食,甚至出去踏青,从花鸟市场上买了不少的有趣儿的玩意儿。
乾隆本想着看看和砷要怎么办,不想收上来的消息竟然更加有趣儿。
这和砷竟然似乎根本没有将他自己的落职放在眼底,带着自己的夫人到处游玩,也是逍遥快活得很。
钱沣成为御史之后,还跟窦光鼐成为了一派的人物,而以阿桂为首武将也是一派,刘墉纪晓岚等人又是另外一个派别。
至于贪官污吏们,那又是别的分类了。
和砷到底属于哪一派,现在还没个定论,乾隆想着以前和砷说的有趣儿的话,便又将和砷召进宫,说要一起说话逗趣儿。
和砷这边表面上看着没事儿,暗地里已经在开始疏通,如今乾隆让他进宫的消息传来,和砷便知道,事情已经有了转机了。
冯霜止只是握住了他的手,问他道:“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可能一直挂在这个位置上,总归还是要起复我的,我不过是降两级留任,留任到什么地方他还没说呢。”
和砷收拾了一下,便要进宫了。
冯霜止只为他整理了一下袍子,心里复杂极了。
官场步步险恶,一不小心便要面临万劫不复,和砷走着这官场上,又该如何辛苦?
他是天生适合在官场上生存的人,该心狠手辣的时候从没手软过。
当下他吻了冯霜止的额头,便跟着宫里的旨意进宫去了。
和砷走了之后不久,冯雪莹便来拜冯霜止了,说了伊阿江最近的情况。
伊阿江因为通风报信被自己的老爹罚,最近应该缓过劲儿来了。
“你不知道,他跟我说一直睡不好,只要想到昔日的仇敌成为了今日的干兄妹,便觉得事情不大对。”
冯雪莹笑得有些夸张,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有趣儿的事,“当年你们掐得厉害,现在有这样的局面,便是我也没有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