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账册
感叹着自己运气不好的和砷,这个时候却没有说话了。
苏凌阿看着自己女儿出来丢脸心情也不好,毕竟这个时候苏凌阿不敢得罪了冯霜止,前些日子让纳兰出来唱戏的事情已经惹恼了和夫人,若是大女儿远兰嫁不出去,不能攀上和府这高枝儿,事情可就大发了。
虽然一向觉得小女儿纳兰才是乖巧伶俐的,可是左右看着昨日和砷的态度像是对自己女儿根本没什么感觉。
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和夫人管得太紧?
现在苏凌阿很是挣扎,主要是不清楚和砷是怎么想的,若是知道了和砷的意思,即便是折损一个远兰,他也是在所不惜的。
纳兰哭泣着,拽着苏凌阿的袖子便道:“阿玛,阿玛,女儿真的被姐姐吓到了,她好凶……”
苏凌阿这才注意到她脸上那两个巴掌印,忽然之间便觉得怒火冲上来了,“这是你姐姐打的?
她怎么敢打你?”
现在这父女俩几乎是将和砷这个外客晾在这里了,现在和砷已经不是外客了,他是个看客。
苏凌阿老糊涂看不出来,可和砷是个明白人,现在一看就知道这纳兰是个心狠的——自己摔自己巴掌跟别人摔她巴掌,那手指印的位置是完全不一样的。
自己摔自己巴掌,较短的拇指印是在脸下面,别人摔的话,那手的方向是正着的,所以是拇指印在上。
——当然,也不排除苏凌阿府上的远兰大小姐,是个扭过手来抽人巴掌的奇怪人的可能性。
本来美人这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肯定是惹人怜爱的,至少也能让人一下想到那她姐姐远兰不是什么善心肠的人物,竟然这样对待自己的妹妹——纳兰以为自己是成功了的,在和砷面前这么一说,即便是和砷不能喜欢上自己,至少也能对她姐姐产生一些恶感。
想想远兰就要跟和府议亲,如今竟然殴打自己的妹妹,这根本就与远兰在温婉的名声不符合,难免让人觉得她是徒有虚名。
若是和砷不喜欢远兰了,那冯霜止即便是再喜欢远兰又能怎样?
左右这婚事,还是和砷更加有发言权,他毕竟是和琳的兄长。
一想到这里,纳兰哭得就更加伤心了,她身段本就娇俏,虽然是个十三四的年纪,可是看着已经很有风韵,更兼精通戏曲,声音和姿态都是相当柔美的,只这么一哭,便带着几分西子的愁绪了。
苏凌阿强忍着怒气,只安慰她道:“你先别哭了,我这边招待了和大人便来与你说——和大人,这边请。”
他暂时不说纳兰的事情,心里想着一会儿要好好教训这不懂事的女儿,又想着和砷不能得罪,还是先笼络好和砷,这才是要紧的。
和砷这边便笑着应了,跟着苏凌阿的引路,到了堂中说话。
苏凌阿要请和砷上座,和砷觉得好笑,怎么这也是苏凌阿自己的家里,轮不到和砷坐到主位上,那才是真的喧宾夺主了。
和砷推辞了,只是坐在了左手边第一个位置上。
苏凌阿是巴结着和砷,怎么也不敢坐在上面去,竟然直接坐到了和砷的下手位置,便为和砷倒了茶:“不成想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您一走进来便遇到,是我这里不懂事儿了。”
苏凌阿是满洲正红旗的出身,怎么都是比和砷的旗籍还要高的,只不过现在和砷官位高,官大一级压死人,苏凌阿对着和砷是百般逢迎,将自己压在了一个很低的位置上。
“苏大人客气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府里头的姑娘们闹着一点小脾气也无伤大雅。”
和砷这嘴里便直接将这一件事定性成了“姑娘们闹着的一点小脾气”,言下之意是别让苏凌阿小题大做了。
哪里知道这苏凌阿鼓着眼睛想了半天,觉得这和砷的口气里似乎带着几分警告,根本没听出和砷这已经很浅白的话语,还以为和砷是觉得远兰不好。
他心里已经不喜欢远兰,自以为得了和砷的意思,便上赶着附和道:“和大人说的是,姑娘家就是这小脾气,远兰一向没有纳兰这么贴心灵力,额娘死得早,所以没什么人教养……”
哪里有父母是这样说自己的孩子的?
和砷现在也是为人父的人,即便他那是个儿子,也算是知道为人父母是个什么样的感情,只盼不得子女好,这苏凌阿倒是糊涂蛋,赶着要把自己的女儿往火坑里放。
和砷只一笑,端起了茶杯,一尝这茶叶,却是信阳的毛尖,便浮在绿色的茶汤里,显得格外清亮。
“这茶味道好,喝着像是明前的,莫不是跑山尖?”
“去年的跑山尖了,今年的茶还没新的上来,等过得一月这新的明前毛尖上来了,我给您孝敬去。”
苏凌阿讨好地说着。
毛尖里面最好的一批便称之为“跑山尖”,所有的名茶里面的“明前”茶都是最好的,每年也就那么一点,能送到京城里来的基本都在王公贵族的府上,乾隆那里就分了个大头,那都是当成贡品上来的,其余人的要不就是皇帝赏赐的,要不就是下面的人悄悄孝敬上来的。
要弄到这跑山尖,怕还要一点本事的。
如今这苏凌阿随口便说这等到今年的跑山尖上来给他捎上,这倒是厉害了。
和砷是个喜欢喝茶的,苏凌阿这边是将和砷的喜好都调查清楚了,正所谓投其所好,现在苏凌阿做的便都是这种事情。
他打听清楚了和砷喜欢喝茶,便准备了毛尖,甚至已经联系好了今年的跑山尖,只盼着和砷觉得他这孝敬不错。
现下和砷喝了茶,也的确觉得这味道不错,跟苏凌阿胡扯了一阵,便被请到了厅后,摆了好酒好菜,又将府里唱戏的喊出来,这戏台便搭在厅后面,给和砷唱的专场呢。
和砷一点也不在意地喝着酒,等到时候差不多了,便准备开始跟苏凌阿说正事儿了。
“今日既然已经坐到了一起,平日里都是朝中的事情繁忙,没什么联络感情的机会,今日趁着这时候也说一说吧。”
和砷简单的开场白成功地引起了苏凌阿的注意,接着和砷道,“我乃是和琳的兄长,想必苏大人也听说了,他与贵府大小姐远兰是相互属意的……”
苏凌阿听到一半,便觉得这事儿似乎不怎么好办了,和砷这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呢?
他想到了之前纳兰的事情,又更觉得和砷的态度奇怪起来。
他干脆道:“远兰是个不懂事儿的,竟然对自己的妹妹动手,是我没有教好她,和大人若是觉得这一门亲事不合适,倒也是不必强求的……”
和砷似笑非笑,转着手中的酒杯,只抿了一小口,这一杯也没见底,他喝得克制,便道:“我是和琳的兄长,他乃是我弟弟,他喜欢什么,什么便是好的。
和琳成亲的事情,是完全交给他嫂嫂办的,和琳也信得过她,我夫人似乎也挺喜欢贵府大小姐的。”
这是在提点着苏凌阿,不要得罪了冯霜止。
毕竟冯霜止这个时候握着和琳的亲事,虽然不至于说和琳处处都要听着冯霜止的,可是冯霜止若真有个不愿意,这亲事怕是折了的可能比较大的。
苏凌阿一身都是冷汗,这么说之前纳兰那行为?
大约是惹恼了和砷吧?
他想也不想,便道:“远兰也不是不懂事儿,大约是纳兰这两日受了委屈,所以心情不好,也给了远兰气受吧?
从小旁人就说,远兰是个温婉的,若是和大人这边您弟弟还不嫌弃的话……”
“今日和某人不过是来喝酒的,这事儿回头我会跟夫人说说。”
话始终没说死,和砷推着太极,又跟苏凌阿随便说了说自己小时候跟和琳的事情。
苏凌阿一边听一边恭维着,没几句是真心话。
和砷不过是随口找话说,说着说着便听到外面忽然有花瓶晃动的声音,便听到一声猫叫,紧接着是轻声的尖叫,同时一双绣鞋从门旁边缩了回去。
苏凌阿忽然厉声道:“何人在外偷听?
!”
和砷一见那绣鞋便已经猜到是何人了,那纳兰姑娘还真是有些执着。
可怜纳兰不过是听和砷讲故事,所以一不小心听进去了而已,现在苏凌阿这一声喊,守在外面的奴才们一进来便瞧见原来是自家小姐在这里偷听,一时之间有些犹豫起来。
这位纳兰小姐可是个厉害的,成日里会使唤人,一点不像是大小姐那样容易亲近,喜欢她的人也没几个,如今逮住了,却又不敢上去了。
那边苏凌阿久久没有得到回复,便觉得古怪,又喊道:“还没抓到人吗?”
他这一问,纳兰竟然直接从门边走了进来,便行了一个礼,道:“是女儿在外面偷听。”
她脸上还带着伤痕,这个时候却已经是没有哭着了的,看着只觉得聪明又漂亮,只不过若不是眼神闪烁,兴许这营造出来的假象更能够让人相信。
苏凌阿才是真的愣住了。
“我与和大人说话,你在外面偷听干什么?”
纳兰红着脸道:“原本只是路过的,结果听到和大人说得引人,没注意便听进去了。”
换了一个人看来,定然觉得这姑娘娇憨可爱,可和砷知道自己那不过是瞎掰,他没兴趣将自己早年的那些事情说给这些不相干的外人听,所以便觉得这姑娘是满嘴都是谎言了。
和砷笑了一声,苏凌阿似乎以为他很高兴。
心里一转,又想到了冯霜止,便觉得纳兰是得罪了这夫妻俩,左右还是要把这关系圆回来,不然以后怎么相处?
所以苏凌阿看着和砷道:“和大人,那一日在聚贤楼,是纳兰不懂事儿,只是她年纪小,今日也犯下了这样的错儿,只求您能够原谅她小小年纪不懂事儿。”
说得跟他和砷要跟这小姑娘计较一样,他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不过这样的小姑娘——说实话,还真的没放在眼底的。
苏凌阿没注意到和砷是怎么想的,便直接喊了纳兰过来,要她端茶来给和砷赔罪。
和砷说不用这么麻烦,这小姑娘没招他没惹他的。
苏凌阿道:“和大人您这样说是个客气话,我知道,不管您弟弟跟远兰的事儿能不能成,我们两家总不能成为了个仇家,左右还是我这小女儿伶俐,只是太年轻,还望着您给教训两句。
我这想着,不如您认了纳兰为干女儿,这样也还日后她对您执着对父亲的礼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