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热爱(2)

百年好合 咬春饼 3397 字 4个月前

赵西音忽然看明白了,每一次,每一次说到这些关键问题时,戴云心都会回归到这一句话上来。是感情牌,也是屡试不爽的利器。在于情于理面前,大多数人都会为在感情两个字让步。

赵西音心如止水,凉意从脑顶心直插脚底板。

沉默数秒,她哑声说:“师傅,一码归一码,错就是错,骗就是骗。您总提醒着我,让我记住你过去对我的好。但你这样要求我的时候,你自己又有没有做到呢?”

戴云心愣了愣。

就听赵西音说:“情分与尊重,是相互的。过去和现在,也是不能混为一谈的。你想让我为你铺路,去讨好,去谄媚,去做一些我不喜欢的事。我不愿意,您就骗我。我不是三岁小孩儿了,您真以为我不懂吗?我已经很不开心了,您看不出来吗?师傅,您就非要这样消耗我们之间的信任和感情吗?”

戴云心或许从未料到,向来淡薄名利,不争不抢的赵西音,有一天会说出如此犀利且让人无法反驳的话。她简单纯粹,也不懂缠绵蕴藉。是非黑白总是站得清清楚楚。

戴云心这一刻恍然明白一个事实,从头到尾,如若不是顾着这点师徒情分,赵西音可能早就走人了。她以为的万无一失,不过是对方的配合演出。

这种认知让人力不从心,抓住最后的筹码,戴云心极力镇定道:“你既然回绝了苏颖那边演艺中心的邀请,以后肯定是跟着我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这么做,既为私,也为你。这是工作的一部分,哪行哪业都难以避免。你别把自己摆在太高的位置,你去问问孟惟悉,去问问周启深,就他们那样的,不一样饭局应酬,八面张罗!你只想跳舞,哪儿有这么纯粹的事?!”

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

戴云心说出了心里话,但说完并不痛快。她眼里有点点湿意,胸口起起伏伏。

安静许久,赵西音眸色沉静,说:“师傅,我六年前出事的时候,您就说我理想化,刚愎自用。这么多年过去了,您不觉得,你现在的样子,更适合这个评价吗?或许你有你的道理,但庄邱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一次是吃饭,下一次是不是要陪|睡了?”

戴云心张嘴欲辨,“怎么可能!”

赵西音轻声道:“您不能自欺欺人。”

道不同,不相为谋。

是独木桥还是阳关道,人生进行到某一时点,总会水落石出,择路前行。

赵西音转身要走,像一个仪式,走了,便不会再回来了。

戴云心忽然惊惧,下意识的想去抓她,但又没了勇气和立场。她立在门边,大声喊:“世上没有完美的事!既然如此,你不要跳舞了啊!还答应进组干什么!!”

赵西音脚步停住,先是低了低头,然后微微侧身,淡声说:“机会我自己把握,选择我自己做,想怎样生活,也由我说了算。您说这世上没有纯粹的事,但我想试一试,不撞南墙不回头。如果撞到了,我就努把力,把墙撞破,总有路能给我走。”

赵西音下楼的时候,看到周启深竟然站在楼道转角口。她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牵住手。

两人回到房间,许多人听见之前的动静,都悄悄探头出来看热闹,一见着人,立刻偷偷关上门。

“不怕被人知道?”周启深笑着问。

赵西音丢去一记白眼,“我又不是什么大明星,就算是大明星,不一样要吃喝拉撒谈恋爱。”她嘻嘻笑,捏了捏周启深的脸,“我跳着小破舞,打工赚钱养你这个老白脸。”

周启深却一把抱住她,“乖,想哭就哭吧。”

赵西音瞬间收了笑,泛起鼻酸。

故作轻松都是假的,周启深太了解她。几十年的师徒,今天算是彻底闹掰。搁谁身上都难受,何况赵西音这么重感情的人。周启深是真真心疼她。

赵西音忍回情绪,倒是很安静。

抱了他一会儿,仰起头,“周哥儿,你头还疼么?”

“疼。”周启深与她抵着额,一说话,灼热的呼吸便交织在一起,“被吓的,可能还有点缺氧。没事,我睡一会就能好。”

赵西音眼里心疼那么多。

周启深给她一个安慰的笑,“小西,答应我。难受别憋在心里,想发泄想说的,都跟我说。”

赵西音努了努嘴,三分真心七分撒娇,“周哥儿,好累哦。”

“那就不跳,明天回北京,安安心心当周太太。”

赵西音又把头摇成了拨浪鼓,看笑了周启深,他问:“为什么?”

灯光暖黄,耀出的光亮毛茸茸的一团。房间小而旧,但无碍温情连绵。一天折腾,赵西音的面容与眼神皆已疲惫,但她目光里,像有星星之火闪烁蹦跃。

赵西音看着周启深,轻声说:“因为一生热爱,回头太难。”

——

次日,周启深起得晚。醒来时,赵西音已经不在房间了。

一觉之后,他头疼症状缓解,人跟重新捡了条命似的。拉开窗帘,阳光万丈,连日的阴雨风霜终于告一段落。

拍摄地在三十公里外的沙地,周启深来得匆忙,行李都落在了机场。好在徐秘书办事周到,早就安排好人去取,并大早差人给他开了辆prado停在宾馆外。

周启深吃了碗当地的炮仗面,这才悠哉地开车去片场。

到时,正好在拍苏颖和赵西音的戏。

周启深站在人群之外,看赵西音画着精致的唐妆。胭脂,额黄,眉心还画了花钿。她穿的是红色戏服,薄纱轻飘,身材婀娜。周启深以前一直觉得,赵西音只是爱跳舞。但现在,他忽然觉悟,这样的女孩儿,应该天生归属舞台。

周启深非商务装扮,但气质仍有极强的存在感。一身黑色羽绒服,偏休闲的款式,手上还戴着同色系的羊皮手套。

候场的舞蹈演员们三五成群窃窃议论,偶尔面红羞怯,一眼秋波投望。

估摸着时间,为避免非议,周启深提前十分钟先行离开。

基本上到了这里,赵西音和苏颖的主要戏份就已收尾,后续只有几场与主演同框的戏,戏份不重,但人还是得在这儿。周启深最多空出三天假期,公司还有一堆事要处理,明天下午就得返京。

赵西音从片场回来,让周启深收拾一下,说:“带你去个地方。”

一路往西,走了几十公里高速后,到了相邻的县城。

“她姓阮,单名一个斐。我都叫她斐姨。她是我在这边旅游的时候认识的。她救过我,我们一直有联系。啊,对了,年初一晚上在西安,就是她跟我视频。”

赵西音记性好,轻车熟路的找到了阮斐的住处。房子很旧,但整洁。两层自建楼房,一楼门面,二楼住人。

两人应是约好的,阮斐正在忙着张罗午饭。

她在家不戴头巾,半长的头发很利索地挽了个髻。阮斐不是保养得宜的女人,能看出年纪,但脸型与五官精致,倒也能想起岁月从不败美人这句话。

阮斐待客热情,笑脸未断过,“西西,招呼你爱人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