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那把剑已经顶住了于震河的脖子,千钧一发之际就会捅破皮肉,了结性命,却因为于巷桒生生止住。
而原本已经大难临头的于震河也是没料到于巷桒居然会喊停,他以为,自己就要死在戒忘手里了,在戒忘抽动剑刃的那一刻,他都闭上了眼睛,等待死亡的来临,却没想到,居然还能有他再睁眼的那一刻。
看着于巷桒,他是欣慰的,他就知道,自己这些年是没白疼他,纵然他们父子之间如何的生出嫌隙,却依旧改变不了父子情深,于巷桒又岂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人杀害。
真是他的好大儿。
然,在所有人的瞩目之下,于巷桒冷静的阐述了自己的立场。
“你误会了,我没想包庇他,这都是他的罪有应得。”
于震河是他的父亲不假,自己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人杀死,可,世间的公平正义尚存,也不是他可以以一己之力去挑衅的。
他早就知道,于震河会有这一天,在他不择手段的残害江湖同门,立志要将百道门发扬光大的时候,他就知晓,终有一日,百道门会跟随他的事迹败露而成为一抔黄土。
正所谓,成也萧何败萧何。
戒忘不耐的看着于巷桒,他倒是要看看,他于巷桒还有什么话说,如果当真是觉得于震河罪有应得,为何要在此刻拦下他?
当然,跟戒忘一样想法的在场的人比比皆是。
慎闻语拉住了要走上去的于巷桒,她也在害怕,害怕于巷桒会因为维护于震河,而受到天下人的指责,唾弃。
于巷桒是个正人君子,从不苟同于震河,更不能因为他而受到牵连。
这些都是于震河的自作孽,于巷桒从来都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更不曾害过谁,是以,慎闻语不想看到他,因为顾忌父子之情,被天下人中伤,这些都不该是他可以承受的苦果。
于巷桒明白慎闻语之所以拦住自己是担心自己受到无端的牵连,可,他是百道门的人,他姓于,这一点,永远也无法改变。
他拍着她的手背,无声的安慰她。
在慎闻语的乞求的目光下,于巷桒松开她走了上去。
他走在所有人的目光交汇之中,有人紧锁眉头,神色阴郁的盯着于巷桒,忌讳他会在这千钧一发之刻成为威胁。
毕竟,他是于震河的儿子,要是当真什么都不做,就枉为人子了。
然,于巷桒却并没有要威胁到众人的意思,他之前也说的很明白了,他不会包庇谁,于震河如今的一切都是罪有应得,他劝阻过,但无效,所以,时至今日他也不会再无力的袒护徇私。要是他今日当真要包庇于震河,那他便是与于震河站在了同一条线上,与天下人为敌,可他的理智不让他走上这样一条歧路,是非黑白,他于圣贤书里读了个明明白白。
而他之所以要拦下他们,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往后的余生少一点的难安。
他径自走到了于震河的面前,在戒忘的戒备中,面带无奈的轻声道:“我只是,还有话要说。”
他看着于震河,他的父亲早已经不复当年的年轻力壮,脸上也已经不知何时开始留下了岁月的痕迹,时间的沟壑在他的面容上刻下了一道道抹不去的纹路,可伴随着父亲的老去,曾经蹒跚学步的他却已经长大成人、能独当一面。而如今这副熟悉的面孔的人,却让他感到了陌生,他的父亲,眼里有着太多令他陌生的东西,教他无法苟同。
他一生中最伟大的父亲,无论何时都是他生命里最坚强的后盾,也是他最坚固的依靠。自幼母亲早逝,留下他与父亲独活,是父亲含辛茹苦的拉扯他长大,或许是在他小时吃了太多的苦,让父亲生出了要做人上人的念头,不再受嗟来之食,更不愿为了活着而费尽心思。在这样的欲念的驱使下,终于有一天,他的父亲做到了,他拉着他一步步的走到了顶峰,受到无数人的顶礼膜拜,当年那些看不起他们的人也不得不对他们伏小做低,而父亲,也从中享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感。他也看着父亲越走越远,在欲念的汪洋里越陷越深。一旦人生出了贪欲,便再也拔除不掉这个欲望,深深的埋藏在他的心底,扎根,最后长成参天大树,成为了一切罪恶的源头。
他感念父亲的生养之恩,也感念他坚持让自己读书明理,让自己活成了他愿意成为的那种人,固然,与他的父亲背道而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