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皇信任我,命我为顾命大臣,我不能辞,不过……”楚寔环顾了一下四周,“不过诸位跟随我南征北战多年,身上全是刀伤、枪伤,我也绝不会让大家受委屈。”
皇太后苗冠玉抱着小皇子接见了刚刚回京的顾命大臣,同时加封太子太傅,进柱国,中极殿大学士的楚寔。
尽管楚寔已经三十好几,可脸上依旧没有蓄须,儒雅清隽,俊颜是刀雕斧刻鬼斧神工的杰作,被岁月磨砺得越发带上了玉样光泽,叫人见他之后只觉得连日月都清朗了。
楚寔对苗冠玉恭敬地行了礼,“恭请太后圣安。”
苗冠玉眼神复杂地看着楚寔,有些艰难地唤了句,“楚卿。”
她没能嫁给楚寔,可她也知道这不是楚寔无情。而是季泠死得实在不是时候。她那时不年纪太小,楚寔为季泠守丧一年之后,她也不过十四。十四岁的身子在大人眼里孕育孩子还是太年轻了。
而楚寔的年纪已经大得等不到了,转眼就和定西侯家的成康县主定了亲。
那时候苗冠玉觉得,若是不能嫁给楚寔,那么嫁给谁都无所谓了。偶然地皇帝看中了她,她也就那么心灰意冷地进了宫。
苗冠玉也有很多年都没见着楚寔了,此刻难免两眼泪汪汪。她想起从前,从前的日子多好啊。她嫁给楚寔做续弦,他屋里除了以前的繁缨,其余一个人都没有。听说还有个珊娘,可惜没有福气,死得早。
她的日子过得快活极了,夫君温柔俊美,位高权重,她去哪里都是前呼后拥,气派斐然。
而如今她的仪仗虽然比过去华丽了许多,可她却再出不得这禁宫,也无人能听她炫耀。炫耀什么呢?炫耀年纪轻轻守寡,从此要寂寞一生?
成康,那个火一样的女子,却将代替她陪伴他一生,被他温柔相待,被他细心呵护?
只要想到这里苗冠玉就恨得彻骨,彻夜难寐。
此刻的苗冠玉显然有些失态,楚寔恭敬地道:“先皇驾崩,太后哀痛之心人皆知之,还请太后保重凤体。”
苗冠玉忍不住讽刺地冷笑,她哪里哀痛了?她恨不能宫里日日唱大戏来欢娱呢。那个四肢软弱无力,浑身皮都瘦得皱成了搓衣板的老头子可总算死了。
“我和贤儿以后就全都仰仗楚卿维护了,楚卿如今也是贤儿的先生,盼你多多进宫教导贤儿。”苗冠玉眼晶晶地看着楚寔。
楚寔低头回道:“臣,遵旨。”
他虽然自成臣,可苗冠玉却有种错觉,好似他才是她的皇帝,她还得仰望着看他。
楚寔退下后,帐子后走出一个面白无须的青年男子,容貌俊美,唇红齿白,仔细看的话,却有三分相似年轻时的楚寔。
“太后娘娘怎么看?”钟琪道。
苗冠玉将手递给钟琪,钟琪就跪坐在她身边替她轻轻地按起手指来。
苗冠玉低头看着眼前的赝品,到底是哪儿哪儿都比不上楚寔,甚至连这张年轻的脸,也比不上岁月的陈酿,可钟琪也有一桩是楚寔比不上的,因为他可以一直陪伴在她身边,在她最孤单的时候抱着她宽慰她。
不过曾经的情0爱早就烟消云散,苗冠玉既然成了太后,也努力成了太后,那么她想问题的出发点就再不是楚寔的继室了。
苗冠玉用玉如意抬起钟琪的下巴,“怎么,你吃醋了?”
钟琪赶紧道:“奴才不敢,奴才只是担心娘娘。”
苗冠玉闭上眼睛道:“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找人仔细盯着楚府,有任何异动都要回报。若是楚太傅没有异心,能为我所用自然最好,若是不能,那么……”后面的话,苗冠玉没有说出来,可语气已经很凌厉。
钟琪低声道:“就算楚太傅忠心耿耿,可他下面那些人只怕也不肯安稳。”
苗冠玉没答话,钟琪也就不敢再说下去。
楚府中,成康县主站在楚寔的院子外,冷笑地看着南安,“怎么,我这个大夫人连他的院子都进不去?”
“县主见谅,太傅在休息,待太傅一醒,我立即回报。”南安恭敬地道。
“若我非要进去呢。”成康扬了扬手里的鞭子。
南安不语,只是头更低了一点儿,表示得罪。
成康一鞭子抽在南安的身上,南安躲也不躲,动也不动,就那么受了。成康再想甩一鞭子,却听见旁边一声嗤笑,她转过头去却是季乐拉着她那四岁大的儿子在旁边看热闹。
成康冷冷地看着季乐,季乐则笑着上前道:“县主这是何必呢,叫人见了多丢份儿。”
成康恨恨地看着季乐,季乐却笑得春光灿烂。
如今整个楚府,她自觉自己日子是过得最舒服的人了。
成康县主虽然贵为县主,不过嫁进楚府后,也没住进大房的主屋,而是美其名曰县主尊贵,所以在园子里为她另起了一楼。不过成康不知道的是,她住的那边儿,是前些年楚寔购入的隔壁的园子,并算不得楚家的老宅。
一开始季乐当然顶看不顺眼成康的。这位天之骄女,一进府就赢得了老太太、苏夫人甚至章夫人的喜爱。弄得章夫人成日里长气短叹的,觉得自己儿子没中状元输了,娶的儿媳妇又输了。以前季泠在的时候,章夫人还能比较出一点儿季乐的好来,可现在季乐就一点儿好处都没了。
不过季乐却有一点儿好处的,成康县主身份尊贵嘛,所以不会主持中馈,所有的中馈之权又回到了她的手里,繁缨么自然是哪儿凉快哪儿去。
再后来成康没多久就怀了身孕,生下了大房的嫡孙,可真真是鲜花着锦啊,那时候的成康走路都带风的。
可人呐,命呐。阎王爷要收命的时候,管你是县主的儿子还是公主的儿子,都是一视同仁。
哭得可真惨呢,季乐听见时都难免同情了成康一分。不过最叫她欢喜和同情的却是,他们的儿子没了,楚寔竟然都没回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