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完脉,周宜徇也不说话,反正有什么症状都是直接跟楚寔说的,好似她的身子跟她本人完全没关系。
在季泠百无聊赖地等着楚寔时,楚寔却是眉头皱得比周宜徇还深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周宜徇,“皇后的身子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周宜徇惶恐地道:“臣无能,臣无能。”
“朕不需要你说这些,告诉朕具体情况。”楚寔道。
“皇后的寒症本是无救,后来又被人用了虎狼之药猛攻。可是治标不治本,只是暂且压制住了寒症,把皇后体内的阳火全数烧了起来,才保得皇后如今不会沉睡。可一旦皇后体内的阳气全数耗尽,就,就再也醒不过来。”周宜徇道。
“不要老调重弹,这些朕都知道,朕想知道你的药帮皇后延了多久的命。”楚寔道。
周宜徇的肩膀开始哆嗦,“臣无能,臣无能,并没能帮皇后延命。”
楚寔愣了半晌,才喃喃道:“那就是说没几个月了?”
周宜徇低声道:“是。”他恨不能自己可以就这么变成一张纸贴在地砖上,不去惹皇帝主意。
“所以天命真的不可违么?”楚寔凄仓地道。上一世季泠只活了二十来岁,而这一世别看她活到了三十来岁,然则将她睡觉的时间撇去,实则加起来也就是二十来岁的年纪。
季泠在偏殿看见周宜徇逃也似的背着药箱跑了,她正疑惑准备去找楚寔时,却听见殿内传来“啪啪啪”东西碎掉的声音,那是有人在砸东西。
可这宫里,还有谁敢砸东西?
季泠不由却步。好半晌之后那些声音才停了下来,过了阵子才见楚寔脸色平静地走出来。
“表哥。”季泠迎上去道。
楚寔拉起季泠的手,“等久了吧,我送你回院子里。”
季泠担忧地看着楚寔,她本想问一句刚才怎么了,可旋即又想能气得楚寔摔东西的事儿,她也没法子解决,问多了反而惹人烦恼。
回到院子里,小怜却已经回来了。见着楚寔还有些抹不开脸,一直低着头。
待楚寔进了东厢的书房,小怜才松了口气。黄昏陪着季泠出门买晚饭时,小怜忍不住道:“娘子,秀才对你可真好。”
季泠点点头,并不想接这个话题。
“娘子,你看那儿有卖布的,你要不要扯几尺布给秀才做件中衣?”小怜问。
季泠被问到了,这才停下脚步,做中衣这种事儿,她可从没为楚寔考虑过。“呃,下次吧。”
小怜替楚寔抱不平道:“我伺候娘子这么久,都不见娘子为秀才做点儿针线呢。”
季泠纳闷儿地道:“这很奇怪吗?”
“当然奇怪。我觉得娘子一点儿也不关心秀才,秀才读书的时候,你也没去嘘寒问暖,也不问问他渴不渴、饿不饿。”小怜道,“娘子再这样下去,秀才迟早要被人抢去的。枉费秀才对你那么好,连别人说你一句都不行。”
季泠总算是猜到为何今早小怜要跑了,而楚寔又说她什么了。可季泠也不怪小怜,楚寔那样的男人无论年少年长似乎对很多姑娘都挺有吸引力的。
而小怜不明白的是,季泠并不在乎谁把楚寔抢了去。
等买了晚点回到院子里,楚寔已经坐在窗下的榻上看书了。他见季泠进门,额头微微有些汗,便很自然地拿了扇子替她摇起来,“天这么热,让小怜去买就行了。”
“我就是喜欢闻那个味儿。”季泠笑嘻嘻地道。
小怜却在旁边噘了噘嘴,哪有让自家男人给自己打扇子的。
晚上凉快下来,季泠开始在院子的倒座里摆弄她的纸浆。楚寔也来帮忙道:“怎么想起做纸了?”
季泠道:“做了拿去卖,也省得秀才你说我是败家娘们儿。”
楚寔笑了起来,“我不过是玩笑话,你就记在心里了?”
季泠摇摇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造纸可是独一份儿呢。表哥,你也用过的呀。”
楚寔没说话。
季泠道:“就是在西安呀,我也给你做过呢……”可是随着脱口而出的话,季泠想起的却是卧云纸在天空翻飞的模样,那是西安郊外的兵乱,那些人闯进了别庄,掀翻了她做的纸。
楚寔拉过季泠的手道:“我可不记得有这种事。明明你当初是为了讨二弟的欢心,才做了卧云纸的。”楚寔的话里酸意都冲天了。
季泠这才从烦乱的思绪里回过神来,“我给你做过的,只是你没能用上。”
“哦,那我得去问问芊眠。”楚寔笑道。
芊眠?季泠想起来了,芊眠如今好好儿地在呢,所以那西安之乱也是她做的梦?
“好了,别弄这些纸了,晚上灯火暗也看不清,你去洗澡吧,我帮你提水。”楚寔道。
季泠因为梦的事儿而心烦所以很顺从地点了点头,她坐在澡盆里时都有些走神,是以也没察觉出楚寔就那么进了净室,等她发现时,只能低呼一声将半张脸都埋到了水下,只拿眼睛瞪着楚寔。
楚寔很无辜地道:“我见你忘了拿大棉巾,所以帮你拿进来。”楚寔举了举手中的东西又道,“要不要我帮你擦澡,阿泠?”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油润的嘶哑,眼睛黑得厉害,黑得仿佛能将万物都吸进去。
季泠怕得厉害,浑身发冷,连澡盆里那热腾腾的水都不能温暖她半分,可她也没有法子。自欺欺人的过了这许久,她以为能和楚寔做一辈子那种同床不同房的夫妻呢,有时候他也吓唬她,可从没向今晚这般,让她意识到他的认真。
楚寔将季泠从水里捞起来一些,果真认真地替她擦起澡来,手脚也并不乱动,只静静地擦着,久得让季泠都渐渐放松了警惕,舒服得快要打瞌睡了。
“好了,起来吧,泡太久手指都皱了。”
挺寻常的一句话,却立即将季泠的瞌睡虫给吓跑了,愣愣地双手环抱着肩膀不敢动也不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