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五月泠 明月珰 3537 字 4个月前

季泠洗了脸道:“小怜,你把窗户打开吧。”

小怜应声去开了窗,嘴里却道:“今日天阴得厉害,只怕很快就要下大暴雪了。”

这话才说完呢,天空里就飘起了鹅毛般的雪片,“娘子,真的下雪了。”小怜回过头去,却见季泠正往地上倒。

小怜急急地上去将季泠扶了起来,“呀,娘子,你这是怎么了?”

季泠只觉得自己膝盖以下仿佛都冻成了冰柱,而那寒意正从她的双膝往上冒,很快她的大腿想必也不能动了。

人到大限的时候似乎都有丝预感,季泠冻得瑟瑟发抖,“小怜,你扶我上床去。”

只是话还没说完,屋子的门就被人从外推开了,进来的不是楚寔又是谁,他脸上带着焦急的神情,径直走过来抱起了季泠,“阿泠,我带你去看周宜徇。”

“呀,秀才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小怜惊喜地道。

然这当口却又有谁有心思理会她的欢喜。

楚寔回身对着小怜道:“你先出去。”

小怜慑于楚寔的语气,匆匆地走了出去。一出门却见两个不认识的大男人正在堂内,刚问了句,“你们是谁”,就听来人道:“小怜姑娘,你先家去吧。”

小怜回身就想往屋内冲,却被北原拦了下来。

屋子里季泠将头靠在楚寔的肩头,由他抱着走进了密道。

“表哥,别点灯行吗?”季泠轻声道。

可她的声音对楚寔而言,甚至比不上她身子来得轻,她轻得就像一片霜花,仿佛见着光就会融化。

楚寔“嗯”了一声,“别怕,阿泠。”

密道里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可楚寔走在里面却稳稳当当,丝毫不影响脚下的步伐。

“表哥,我的日子是不是到了?”季泠问。

“别瞎想。”尽管楚寔的声音竭力平静,可那一丝颤音还是泄露了他的心思。

季泠在楚寔的怀里调整了一下姿势,将头更舒服地放在他的肩上,闭着眼睛幽声道:“表哥,我和韩令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不会让老太太蒙羞的。”

楚寔的呼吸为之一凝,“什么时候想起来的,阿泠?”

“在你说,今生唯有我一个妻子的时候。”季泠道。

何其滑稽荒唐之事,最深情的承诺却激起了最不堪的回忆。

“恨我吗?”楚寔几乎问不出声。

季泠缓缓地摇了摇头,她的手指已经不能动弹,就像被冰冻住了一般,“从没恨过。”

“因为老太太的养育之恩么?”楚寔自嘲地道。

“表哥待我一直很好。”季泠道。

“那是为什么?”

问问题的人问得宽泛,听问题的人却听得明白。

“没办法喜欢那样的人。”季泠的声音里仿佛也带上了冰霜,随着她的呼吸冻结了楚寔的呼吸。

她的心很小,虽然能理解楚寔的所作所为,易地而处之或者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可就是没办法喜欢。

黑暗里,楚寔再没说过话。

在你肆意瞧不上人的时候,别人何曾又欣赏过你。当你视人如蝼蚁予取予求的时候,别人又岂肯低贱地奉上自己的心。

这一生季泠都不过是在偿还老太太养育她的恩情而已。她的柔软,她的顺从,也从不是因为他。

“表哥,我死后你把我烧成灰撒在老家的河里好不好?”

死竟然也不愿意同穴,心心念念的还是那条夺取她亲人性命的河流。

“求你了,表哥。”季泠害怕楚寔不肯答应。

滚烫的眼泪落在季泠的脸颊上,唤醒了她最后的一点儿热气。她努力地想睁开眼皮,却无能为力,只能颤动一下睫毛。

可她还有一些话想说。

“表哥,你一直都记得所有事对吗?”季泠问。

“嗯。”楚寔应了一声,以为季泠要质问他上一世为何那般对她。

可季泠却将最后的力气汇成了一句话道:“成康太无辜了。表哥明明有时间准备,为何却一定要将定西侯卷进来?”就是因为他的决定,所以芊眠才会遭逢不幸。

尽管楚寔可能活了天下人,然则却伤尽了他身边的人。

终于走到了密道的出口,光线重新照射在季泠脸上的时候,她美得就像一朵被冰包裹的牡丹,永久的凝固在了最美的时刻。

楚寔的双手已经没有知觉,就那么抱着季泠,静静地坐在榻上,周遭跪满了人,等待着谁能说出一声,皇后薨了。

楚寔的视线落在季泠雪白的脸颊上,她的眼睛安详的闭着,可她问的最后一句话却还在他心底激荡。

人,总有一叶障目的时候。

过去是经历是经验,也会是束缚。

直到季泠问出这个问题,楚寔才想起来,是啊,他明明有时间可以做其他准备的。然而因着有上辈子的记忆,所以他从一开始就定下了要接手定西侯兵权的方针,之后所做的一切也是以此为前提。

所以一开始他娶了季泠,所以一开始他就知道他会离开她,所以一开始他就在为今后补偿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