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师兄团

祝杰愣了一下,禁锢已久的力量从心口裂开,以几何倍速膨胀、扩张,凝聚只属于他自己的生命力。尽管摇摇欲坠可他自由了。

“能啊。”祝杰只是点头,换过一副血肉,“想打就打,随时接。”

“谢谢杰哥。”薛业满足了,抱着祝墨去东食堂,途径告示栏被一堆学生厚重地围着。

薛业从不凑热闹可听到了祝杰两个字,往里面一望。

操,杰哥的禁赛公告。薛业愣了,来不及读上面的字先冲进去。他以为会像常规操作,领队口头传达,没想到竟然出公告了!

上面的照片,还是运动员参赛证件上的那张。短短两周,杰哥从万众瞩目的中长跑冠军变为禁赛队员。

禁赛半年,公告上黑纸白字,年底赛事、冬训、春季校级赛事全部除名,仅保留队籍。为减少对其他队员的负面影响暂不归队。

不能归队。薛业瞪着那张公告,手心发汗想撕了它。不归队这他妈什么意思?田径队要把杰哥弃了?

“想不到嘿,还以为祝杰多牛逼呢,开学就捐楼。原来就是个装逼分子。”

“丫多装逼啊惹那么多人,这回好了,大快人心!”

“外校也恨他啊,让他牛逼,配速再高还不是禁赛了。”

恶言恶语包围着薛业,把他的恐慌往极限逼迫,脸阴沉得可怕。一个运动员的骄傲、心血,十年如一日的磨练、伤痛,一夕之间化为乌有。

他经历过,他感同身受。无能为力的痛苦压住了他,薛业望着天空,喘不过气来。

那不是别人,那是杰哥啊,怎么会……

“那个就是,我哥哥。”祝墨看不懂这些字,哥哥的照片在前面贴着,急得身体倾斜要往前凑。薛业立马清醒,抱着她往人少的地方走。

祝墨不喊也不反抗,任他抱着走远,一直走进食堂。可无论走到哪儿都逃不开这个噩耗,总有人眉飞色舞谈论着,传听体院恶名昭彰的祝杰终于被禁赛的好消息。

都他妈闭嘴,杰哥不是坏人啊。薛业愣在原地,出神地看着外人的表情。

杰哥从来都是学校人缘最差的一个,被人误会也不解释。那些人都等着看他出事,等着看他有多惨。可杰哥不是坏人啊。

鼻子不争气地酸了,切肤之恨。

“哥哥不好。”祝墨抱过来,摸了摸薛业的下巴,开始闻他喷过香水的脖子。

薛业心里一沉,找到座位把祝墨放下。她不说话的时候和杰哥很像,像对什么都没兴趣,其实什么都想看。

“你哥哥……”半晌,薛业终于有了表情,牵强扯动嘴角,“你哥哥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别记错了。”

祝墨眨了眨眼,肢体动作很少。“哥哥坠好。”

“嗯,哥哥坠好了。”薛业呆看着她,不争气地想要抽烟。他和旁边的人要了一根,叼上却没有点。

不一会儿,他把狠狠嚼瘪的过滤烟嘴吐出来,以为自己撑得过但他错了,低头的时候,眼眶烧得通红。

祝杰走过公告栏只瞥一眼,看笑话的人不少。他一向冷漠,轻蔑地扫回去,没人敢和他直接杠。

唯一担心薛业,脑子里一根筋,比赛的事看得很重。祝杰摸着手机,电话心有灵犀地响了。

“杰哥。”薛业面前两碗馄饨,自己吃一个,给祝墨喂一个,“祝墨突然说……想你。”

“她想我了?”祝杰问,“你呢?”

薛业第一次主动打给自己。

“我……也想。”薛业给祝墨擦擦嘴,“杰哥,公告上……真的假的?”

“没事。”祝杰又路过一个公告栏,“半年就好。”

“真的?”

“真的啊。我骗过你么?”祝杰说,“历史月考ac选bd那次不算,我他妈又没背答案。”

“哦……那行,杰哥你放心,我没事,你也别往心里去。”薛业看旁边,“小粉丝要和你说话。”

“谁?”祝杰没听清。

“哥哥坠好。”祝墨奶声奶气地强调,“我捶洗他。”

祝墨。祝杰放下手机,仍旧不相信她将来能长过1米5,小不点。他继续往前走,再一次摸出手机,打给张权。

“小孩你至于起这么早吗?”张权打着哈欠。

“运动员,习惯了。”祝杰持续逆行,“明天去,给我留个位置。”

张权坐了起来。“你他妈来真的啊?死了不负责啊。”

“死不了。”祝杰与旁人错身而过,“给多少钱?”

“按积分和场次结钱。不过打拳的都有诨名,没人用真名。”张权又躺回大床,“小孩,叫什么啊?”

祝杰看向了天,并不是很蓝。薛业很喜欢看天,高中经常望天发呆,眼里存满了不甘心。“sky,海报上那笔奖金,我要定了。”

薛业刚刚擦好桌子,祝墨指着胸口看他:“衣服没洗。”

衣服?薛业仔细一看,黑衣服上有牙膏渍,肯定是陶文昌带她刷牙不小心。“没事,能洗,等我上完课带你回去洗……”

上课?薛业一开始是这样打算的,瞬间变了口风:“带你去买新的。”

祝墨持久空洞的黑眼珠有点亮了。

带着祝墨逃课,搁在昨天完全是不可能的事。薛业清楚自己的本事,和成年人相处都有问题,小孩子更是令他焦头烂额。况且,他想要全勤奖学金。

但是祝墨眼里的那一点点微光,让他改变了主意。

杰哥的妹妹,虽然她不爱说话,还经常做一些自己摸不透的动作。可她是杰哥的亲人,那也算是自己的……半个亲人吧。

他得对她好。

出了食堂,薛业牵着祝墨的小手往西校门走,那边有商场。祝墨走路很慢,好像不习惯长时间的走路,腿没什么力气,还没到一半就原地不动了。薛业怎么劝都没用,刚想再劝试试,她抱着膝盖蹲下了。

像杰哥那样,把她拎起来?不行吧,腰伤不能拎重物。

“怎么了?”薛业只好蹲下来,俩人在路边一大一小抱着膝盖。

祝墨想要人抱,朝他伸了伸胳膊。

薛业看不懂:“你……胳膊疼?”

不疼,祝墨只想要人多抱抱自己。她摇摇头站了起来,慢吞吞来到薛业面前,猝不及防地亲他一下。

“哥哥亲你。”她又伸小胳膊,“我也亲。哥哥抱我,你也抱我。”

但凡通晓一些儿童心理,薛业就会懂这只是撒娇。小孩子都这样,很会看脸色,知道谁会疼自己、宠着自己。

问题是薛业不懂,他不仅被杰哥亲懵了,也被杰哥的妹妹亲懵了,脑袋一热,不顾腰伤抱起了祝墨。祝墨很喜欢闻自己,这点和杰哥真像。

张蓉一早先联系祝杰,再联系薛业,中午赶到西校门大吃一惊:“你给她买衣服了?”

她根本没认出来。

“嗯。”薛业点头,手里还拎着两包。左腕的金属手环防他走丢,右腕粉色的母子牵引绳防祝墨走丢。

“她想穿裙子。”他补充。

昨天一身全黑的小姑娘穿上不合时令的白纱裙,站在11月底的大街上。薛业怕她冷,特意多套一条白色的小棉裤,上身是米老鼠毛衣,套大大的羽绒服。

左手腕也是一个手环,弹簧绳连着大人。背着棕色的小书包,躲在薛业大腿后面。

“她说她不冷。”薛业又补充,怕挨骂,毕竟是杰哥的妹妹。

张蓉哭笑不得:“是,穿这么厚肯定不冷,就是……”就是这穿衣品味也只到这一步了,看得出来薛业不善于干这些,他尽力了。

“都是你给她挑的?”张蓉问。她眼里,这三个都是孩子。

薛业点头,还给自己买了一条黑色围巾挡喉结。他觉得祝墨不好沟通,殊不知在张蓉眼里,他就是长大了的祝墨,同样不好沟通。

“挺好看的。”张蓉违心地夸赞,能怎么办啊都穿上了,她搞篮球教育,孩子的自信心不能打击,“墨墨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以后可不敢再叫薛业买衣服了,奇葩审美。终于明白小杰为什么让自己买衣服送过来,薛业绝对能把自己穿得不伦不类。

“谢谢阿姨。”祝墨第一次穿裙子,害羞地不敢走出来。

“我眼光……不行,杰哥也经常骂我穿衣服难看。”薛业从兜里掏出一个发卡,“这个……我不会弄,我手劲大,您帮她戴吧。”

小发卡?祝墨主动走到张蓉面前,等着这个阿姨给自己戴上。

“好了,戴上了,墨墨好看。”张蓉轻轻一别,祝墨头上多了个小蝴蝶。

戴小发卡了。祝墨伸手摸了摸,确认头上有东西再躲回薛业身后,轻轻地说一声:“谢谢阿姨和哥哥。”

唉,被打扮成圣诞树了。张蓉不懂薛业过犹不及的审美观哪里来的。“怎么想起来带她买衣服了?”

“她……她衣服不好看。”薛业牵强地笑了下。自己哪里想的起来,是祝墨的衣服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