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工程事故,袁森已经赔了大半家当,再加上这次的埋伏,又支出去不少,他现在一定捉襟见肘了。”许杭在门外就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推门进来给乔松解释,“所以,如果他知道自己花出去的大一笔金子白白充公,你说他会怎么做?”
请君入瓮,是个陷阱。
内阁这两年挥霍无度,连年战事,国库早就吃紧,眼下段烨霖报上来这么大一笔钱救急,他们高兴得不得了。
若是谁敢打这笔钱的主意,一定会是自找苦头。
乔松恍然大悟,忙跑着出去了。
“你总是看得明白一些。”段烨霖略有些赞赏地看着许杭,这几日他忙着几百人的丧事,好几夜没合过眼,眼下的乌青都让人心疼。
许杭往前走,抬起手,覆在段烨霖的眼睛上:“既然已经有筹谋了,就慢慢等吧,有些事情急不得。”
段烨霖感受着眼皮之上的那点温热,连日的阴霾微微散去,他拿下许杭的手,把他放在自己膝盖上,头埋在他的肩膀上。
他叹了一口气。
“少棠,昨日一个老太太来领他儿子的尸身…她守寡多年,唯有这一个独子,当场就哭晕了过去,悔不该让他参军,看到我的时候,她只说了一句话…”段烨霖顿了一下,才继续,“她说,‘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许杭脖子都僵住了,喉头一哽。
段烨霖又说:“我知道她不是真心咒我死,她只是心太疼了。我记得她的儿子,刚来一年,第一天点兵他就像个愣头青一样,他说他梦想就是要一辈子跟着我打仗。如果他是死在战场上兴许还好些,可是,却不得好死。”
“少棠,我知道你讨厌军阀,有时候连我也很讨厌。我一心报国,只想把日本人赶出中国,可是这么多年,最多的力气却是浪费在自己人的阴谋算计之中。”
“世道不是一两个人就能改变的,我早就参悟明白这个道理了。如今不敢奢求护国,但求能守住贺州这个小城的安全。无论是谁,都不能伤害我的百姓。”
他说话的声音轻细而慢,许杭从中听出来不少疲惫,这似乎是他头一次见到段烨霖也有这么示弱的时候。
原来这个饮血止渴的家伙,也是会悲哀的。他看似宽阔的肩膀,骨骼之上,架着太重的负担,却未必是他能承受之重。
忍不住伸出手,许杭在他背上一下又一下地顺着抚摸,像在安抚一直巨大的牧羊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