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闻笙手下一顿,又垂眼看了一眼少年的脑瓜顶,愈发温柔地在他头顶顺着毛。
宁远扒着洁面池站起来,一直压着头,喝水漱口,放水洗脸。
对,他哭了。他不想让洛闻笙知道。
可洛闻笙哪能看不出来呢?
宁远知道洛闻笙看出来了,从洛闻笙把揉毛改成顺毛中间那微妙的一顿,宁远就知道洛闻笙看出来了。
本还能忍的泪突然就决了堤。
宁远觉得自己像个神经病一样,先是笑点超低地爆笑,笑着笑着也不知道触到哪根筋,突然就悲从中来,无法自控地想哭。
洛闻笙一定会笑话他,嫌弃他。
可是洛闻笙没有。
他也没有出言安慰小孩儿,就那么一边按部就班地刷牙,一边一声不响地轻轻顺着宁远的头毛,在觉得宁远洗差不多的时候,扯了挂在高处的毛巾搭在小孩儿头上。
男人漱了口,收好牙具,对头上盖着毛巾趴在池边不动弹的小孩儿说:“去试试陈妈给你买回来的新衣服,看合不合身。”
宁远顶着毛巾一声不吭地转身出去。
确定宁远走远了,洛闻笙才如释重负地叹口气。
得知宁家夫妇出事的消息后,刚刚抵达欧国准备参加国际金融高峰论坛的洛闻笙匆匆重新规划行程,几乎是马不停蹄地赶去紫安城接宁远,却没想到自己还是来晚了一步。
宁远对于这几天来自己所遭遇的一切缄口不提。洛闻笙不知道自己猜到的占了全部事实的多少。可仅仅是他猜到的这些,就足以压垮很多成年人。而宁远刚刚14岁,正是极其敏感的青春期。
洛闻笙很难揣度宁远的心碎成了什么样。
至少,从刚才宁远突然爆笑又突然无声哭泣的情况来看,他的内心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淡然。
逞强的孩子总是叫人心疼。
洛闻笙也算看着宁远从小长到大,不说如视己出,说是当做亲侄子,总是不为过的。
现在宁远父母不在了,洛闻笙想做宁远最坚强的后盾、最温柔的依靠。
只是,洛闻笙虽然看着成熟稳重,其实也才26岁罢了。商场政坛征战沉浮已久不假,感情却是一片空白,更别说带孩子。
还是宁远这样的孩子。
洛闻笙觉得自己正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
洗去几乎一天一夜没睡的疲惫,洛闻笙走出洗手间,发现小孩儿不在卧室。不过摊在床上给他准备的新衣服已经不见了。
洛闻笙下楼,看见小孩儿已经坐在桌边乖乖吃早餐。或者说,是午餐。
洛闻笙父心甚慰,一路笑着走下楼梯,在小孩儿旁边的位置坐下来,软声问:“陈妈做的东西还合口吗?”
宁远动着小嘴把嘴里的东西嚼碎咽下去,抬起那双哭过的还有些泛红、看着愈发惹人爱怜的眼睛,赏了洛闻笙一个白眼:“我是第一次在你家吃饭?白痴吗你?”
宁远打小儿就爱粘着洛闻笙。每年寒暑假都要跑到洛闻笙这儿住上一段时间。除了刚认识的时候叫过几声叔叔,混熟了之后,干脆直呼大名。
那时候洛闻笙也才刚20,还没准备好被人叫“叔叔”,总感觉被叫老了。宁远没大没小地叫他大名他也不觉得什么,就一直这么叫着了。
叫到现在的结果,就是像刚才这样,宁远敢当着满屋子下人的面甩他白眼,说他“白痴吗你”。
而这满屋子的下人里,除了陈妈和张铭是洛闻笙昨晚把人从西四环叫过来待命的,剩下的基本都没见过宁远。见到此情此景,只觉得,这孩子是在作死吗?敢这么说他们主子?
可他们主子丝毫不在意,反而宠溺地揉了宁远的小脑瓜一把。
宁远烦躁地挥开洛闻笙的大手,闷头吃东西。
他觉得洛闻笙好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