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到了这一刻,林与绵出乎意料的冷静下来,他走到床边按了铃,依次给盛远安和贺兰溪打了电话。
然后他把手机丢在一旁,像平日一样,去卫生间端了盆热水,拧干毛巾替林晓擦了擦脸,呼吸罩上没了雾气,林与绵看着林晓微微上扬的嘴角,也努力的扯平自己的嘴角,掀开被子替林晓按着胳膊,闲话家常似的开口说:“妈,外面的雪还没停,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小庭院的竹子都被压塌的,昨天小鹿姐姐路过的时候还点被砸到。”
他絮絮叨叨的说了一会儿,外面响起脚步声,小鹿姐姐打开门走了进来,瞧见林与绵通红的眼眶几乎瞬间就夺泪而出,身后还有盛远安和林医生,林与绵将林晓的手放回了被子里,起身让医生过去。
之后又来了些人,又走了些人,林与绵就坐在哪里看着人来人往,没过一会林晓被推了出去,他游魂似的跟着,外套都没穿上,还是贺兰溪将他拉了回来,替他套上棉袄。
贺兰溪过来时只是眼眶格外红,却在看到林与绵的这一刻眼泪滚了下来。
盛远安并没有和林晓结婚,因此林晓唯一的亲属还是只有林与绵,盛远安只能帮着办手续,领着木讷的林与绵签字。
等到一切手续都办完之后,他们离开了医院。
林晓生前似乎跟盛远安提过,除了林与绵以外她没什么羁绊也不需要办什么葬礼,火化之后寻一处安静的墓园就可以。
到了殡仪馆,随行亲属也就只有他,盛远安,贺兰溪三个人。火化之前有个简单的遗体道别仪式,林与绵却站在门口没有进去,盛远安叫了他几次,林与绵没给回应,出来的时候盛远安似乎红了眼睛,林与绵不太关系,贺兰溪站在他旁边哭的泣不成声,林与绵好像递了包纸巾过去。
一切结束之后天已经暗了下来,雪还是没停。
林与绵坐在盛远安的车上,看着周围的景物从陌生变得熟悉,在路口车辆右转时林与绵的眼睛动了一下,他后知后觉的想起他不用再去医院了,右转是回盛家的路。
“停一下。”
盛远安侧头看着林与绵,问道:“怎么?”
林与绵没说话,司机看了一眼盛远安,然后靠边停了下来。
林与绵下了车直接往路口左边走去,盛远安跟着下了车,“与绵,去哪儿?”
林与绵不答话,碎雪落在他的脸上,他却感觉不到什么凉意,盛远安喊了他几声没有回应不免有些生气,但是林晓刚走,他就是有再大的脾气也发不出来,只能跟着林与绵往医院走去。
林与绵回到医院,病房已经被清空,林晓的东西已经被护工收拾干净了,只剩下桌子上的那束百合却开得鲜艳。
“你妈妈的遗物,我已经让人送回去了。”盛远安说。
林与绵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头发上的雪被暖气融化,顺着发梢落到他脸上,像是终于落下的一滴泪。
继而一滴两滴,连续不断的水滴顺着脸颊蜿蜒而下。
盛远安看着林与绵对着空房间无声哭泣,似是不忍心转身出了房间带上了门。
下一秒,不再压抑的哭声传来,隔着门听着有些沉闷,盛远安的鼻头泛酸,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听着屋里哭声,眼前划过年轻的林晓,年轻的他自己,在这一刻才真正的后悔当初的所作所为。
他不是什么长情的人,却也并非铁石心肠,对林晓有愧疚,也有多年来的念念不忘,现在所有的一切都随着林晓的离开而加剧。
盛予在收到消息之后就费力的往B市赶,因为这场大雪能飞的航班几乎都被强制取消,因为春节将至,就连高铁票都买不到。
柯静婉焦急却也无可奈何,她对林晓没什么特殊感情却也无法做到对她的离世毫无波澜,盛予坚持要回去她自然也是想办法买票。
北京离B市几乎跨越大半个中国,没有直达的汽车,就连高铁都要几经转折,盛予一刻都不能等,当即买了汽车票去了另一个没下雪的城市。
却也只买到一张车票,于是柯静婉留了下来,盛予回了B市。
盛予一遍一遍的给林与绵打电话却一直无人接听,直到打到最后机械女声提示机主已关机。
他不清楚林与绵的情况,担心得无以复加,一时都忘了可以给盛远安打电话,辗转到了A市天都黑了,盛予的手机也早已没电关了机,还好临走前柯静婉塞给他一叠现金,他买了火车票,4个小时之后终于回了B市。
盛予打了辆出租,司机问他去哪儿的时候,他下意识地说“去医院。”等到到了医院楼下的时候,盛予才反应过来,他做了什么蠢事儿。
他又回了盛家,却站在门口进不去门。
自他搬走之后他就没再回来过,自然也没带钥匙,而门铃此刻更像是个摆饰,无论他按多少遍也没人来开门。
此时已经夜里十点,雪依旧没停,盛予的头发已经湿了大半,他费力地敲着门,直到手掌被拍得生疼也无人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