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月玺和渊昭回了屋子,因有着上次云月玺在渊昭屋内留宿之故,渊昭倒也不再认为和女子相处近些就不好。
或许,他仍保持着那样的念头,只是对于云月玺,他想着留宿都做过了,再刻意保持冷冰冰的距离,不过是粉饰太平。
渊昭毫不犹豫打开门,请云月玺进去。
他让云月玺自己随意,再拿上鱼和菜,向厨房的方向走去。云月玺起身,不好意思再让渊昭一个人忙碌:“我来帮公子。”
渊昭站定:“不必。”
云月玺冲他一笑,渊昭见过云月玺那夜求救时楚楚可怜的神色,倒没见过她这么放松的微笑,像是清荷,他仍是沉默,半点没松口。
“今日菜这么多,公子一个人得忙到什么时候?”云月玺道。
“好。”渊昭居然轻易松口,让她跟过来。
“你生火。”渊昭对云月玺道。
云月玺颌首,她去灶里看时,把挡灶的木板挪开,发现里边非常暖和,用火棍轻轻一拨,就能看见烧红的柴块。她一愣,算是明白了渊昭为什么之前拒绝自己帮忙做饭,按照他这个布置,他想做完饭菜确实用不了多久。
云月玺就着渊昭留下的火星,很快点燃火,等着柴块往里一加,风扯火旺,她便不需要做什么了。
再看渊昭,已经净手后洗菜切菜,他问云月玺:“鱼要怎么吃?”
“可以烧吗?”云月玺自己从不会烧鱼,有些期待地看着渊昭。
渊昭垂眸,说了句好,继而,他动作利落地杀鱼剐鳞,杀鱼之前,他先用刀把敲了一下鱼头,分明看着不重,那条鱼却硬生生不再动,任他施为。
渊昭杀鱼、洗干净鱼、洗干净菜和肉以及切完菜,锅里的水还没热,足以见他的快速。
云月玺看得心生佩服,就渊昭杀鱼的动作来看,他不去算命,当个刀客或者屠夫,都非常完美,奈何,渊昭的师门不让他做那些。
云月玺有些尴尬,这个厨房,好像真没需要她的地方,毕竟火也烧旺了,一时半会不会熄灭。
“公子,现在我能做什么?”
渊昭答应了云月玺进来帮忙,倒不会让她尴尬:“你帮我抹些调料在肉上,调料的顺序是从左到右数的一、三、五。”
云月玺乖乖照做,她去拌调料时,渊昭已经将素菜下锅,烟熏火燎间,他面无表情,但是好歹有了些人烟味儿。
云月玺被烟呛到,别开头咳嗽一声,渊昭望向她,继而目光往下一划,看见她仍非常粗糙的手。
那双手一看就生过不少冻疮,连夏日也发红。
渊昭不是没看见过云月玺的这双手,但唯有今天,让他多凝视了一会儿。
他走过去:“后面有醋,旁边有热水,这里不用你再帮忙。”
热烟把云月玺熏得咳嗽,她眼角有些红,惊讶地看着被热气熏得细白的脖子都染了些红,顺着颈侧,正往下滴着一滴热汗,没入衣襟里。
他说完,便不由分说地接过云月玺手中装肉的碗,连带着调料盒子也被他拿走。留给云月玺的,便只有醋和热水。
云月玺见渊昭确实不会被厨房的事弄得手忙脚乱,她留在这里,当真没什么大用,便拿上醋和热水离开。
等云月玺泡了一会儿白醋,渊昭则端着做好的饭菜过来,他做了一桌子菜,也好像轻而易举,连衣服都没脏。
渊昭做的饭菜色香味俱全,鱼、肉、菜、汤,两人用起饭菜来,都不是喜欢在吃饭时说话的人。
同样,云月玺今天吃完第三碗饭,簋里已经没了多余的饭。
她帮着渊昭收碗,同时感叹道:“公子做饭做得这么好,虽说公子不卖厨艺,但我都想日日厚颜带上好菜好酒来蹭饭。”
和渊昭一起吃饭,实在是省心。
渊昭道:“你不宜喝酒。”
他的手指骨节分明,指腹上有些薄茧,在灯下整双手看起来极修长、莹润。哪怕是看见几乎被云月玺一人吃完的一整条鱼,渊昭也没有半丝停顿。
他身上没有那些世俗对女子的偏见。
云月玺认为和渊昭已经算是朋友了,她道:“那公子可能饮酒?我认识一个开酒铺的朋友,她家的酒在京城皆有盛名。”
“我能。”渊昭已经收好所有碗筷,再从云月玺手中接过她收的碗筷。
他本要转身进厨房,但看云月玺要说话,便站着等她。
云月玺弯着眼:“那我下次给公子带些,但不带烈酒。”
她只会带些温和的酒,而且定不会带得太多,虽说她信任渊昭人品,但是若渊昭醉了,她估计也抬不动他。
渊昭颌首,没有说出自己从不会让自己喝醉的话。
他把碗筷先收到厨房,再送云月玺回去。
两人分别一夜好眠。
翌日,朝中文武百官日子不大好过,尤其是文昌侯,朝中最刚直的言官激烈陈词:“开国律例,乃是奖赏于国有功之臣,然,不料却成了某些大人侯爵以权谋私之法。臣今日,弹劾文昌侯!”
皇帝高坐于龙椅,他耳目众多,倒是听闻了京城中传得沸沸扬扬的侯爵千金压人之事。
他对言官道:“奏来。”
“臣要弹劾文昌侯以权谋私、欺压百姓,罔顾百姓生计,如今天下万民谈论此事,若人人都学文昌侯,则民心将散,国将大乱!”
所有讨论的人中,只有文昌侯本人还不知道。
这道理也就相当于别人说谁的坏话,都会背着谁说。文昌侯整日在侯府之中,侯府仆人被文昌侯夫人管教好,没一个人敢去文昌侯面前碎嘴。
因而,文昌侯道:“胡言乱语!”
他对皇帝道:“陛下,臣向来恪守礼法,绝无任何不端行为。”
那胡大人冷笑一声,呈上折子:“陛下,这是臣昨夜听闻此事后,连夜记录的百姓言论,此事昨日傍晚发生,一个晚上便传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连臣的家丁都清楚,陛下且看事情原委:文昌侯之女,以未来郡主自封,蛮横骄纵,欺压京城百姓,她意图去掀百姓铺子,被愤怒的百姓打了几下,便拿着自己是郡主的名头,要京城府尹治百姓之罪!堂堂府尹,京城衙门,设立之时是为了听百姓之情,察百姓之冤,到了文昌侯府千金那里,竟成了给她发泄私愤的衙门!如今百姓全在谈论,他们是农民的不再种庄稼,是商人的不再操心买卖,工匠也不想工作,全说要进朝为官,当百姓便是给侯爵欺压,陛下,如今民怨沸腾,不得不察!”
文昌侯看皇帝的脸色越来越阴,再听胡大人的话,大概明白了些:原来不是他闯了祸,是他那女儿!
胡大人再发疯,也不能做出上朝诬告的蠢事,他说的必然是真的。
文昌侯额间带了汗,道:“这……胡大人,哪怕确有此事,为何此消息一夜之间流传迅速,是否其中有异心者想刻意闹大,动摇国之根本。”
他想把事情的焦点给转移开来。
没想到,那胡大人道:“是因被欺压的百姓,是一个姓云的女子,她是个结巴,贵千金仗着口齿伶俐,在公堂上大肆污蔑别人,围观百姓见到她如此行径,怎能不当作奇闻流传?若非京城府尹秉公断案,此事只怕要开先河:仗着嘴快,便能干扰断案?那我们这些言官,岂不是占了天大便宜?”
言官的骄傲之一:嘴快。
曾经有名帝王被言官纠正行径,因有不杀言官的律例在,帝王被那言官气得在宫内无法出气,派了口齿伶俐的太监去那言官家门口指着骂,这种责罚叫做“奉旨申饬”,以往出宫去申饬的太监都威风凛凛,没想到那次,那名口齿伶俐的太监被冷笑着的言官反骂,回宫后,太监生生大病一场,半个月才好。
文昌侯闻言,几乎不敢想云骄阳能做出这等事。
他哆嗦着嘴唇:“是否传言有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