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秦萝很早便起了床。
凉州的白天十分短暂,天色亮得也很晚,当她从床上咻地跳下来,一把掀开窗帘时,只见到天边影影绰绰的微光。
雪还在下,地上皆是清一色的雪白,天空则是亘久的昏暗寂静,如同一幅浸满漆黑墨汁的画。
太阳初初从东边升起,于山头现出边边角角的轮廓,暗红色光晕层层晕染,裹挟着丝丝缕缕的云朵。
如果仔细看去,还能望见几颗小小的星星。
秦萝往手里哈了口热气,没忍住心中的兴奋,原地跳了两下。
今天是她和谢哥哥约好了一起出去玩的日子。
谢寻非被秦止秦楼拽去决斗,打到最后,几乎变成一个血人。好在父子俩良心未泯,喂他服下了不少救命丹药,经过七天七夜的治疗修养,如今他终于能够正常行动。
因为谢寻非疗伤的缘故,即便离恨山秘境早已关闭、绝大多数修士离开了此地,他们一行人始终滞留在凉州。
凉州多好啊。
秦萝打开储物袋,从里而翻找今日出行的衣装。
有那么多好吃好玩的,其中不少她还从没见过;下雪的天气也很漂亮,雪花纷纷扬扬,八方皆是素裹银装,即便是这个再寻常不过的小镇,亦会平添几分水墨画一般的韵味风姿。
总之就是什么都好,连凉丝丝的空气都能让人觉得心情舒畅。
小姑娘坐上软绵绵的大床,小腿轻晃,细细打量储物袋里的首饰与衣装。
这件红色的裙子太张扬,穿起来像团热腾腾的火,仿佛随时都有可能上台跳一曲惊鸿舞;这件白色的又太朴素,不仅素净过了头,还很容易被弄脏。
……这个簪子也过于花哨了一些,适合拿去参加仙门盛宴,不管怎么看,都不是正经的逛街打扮。
秦萝从小就是随性闲散的性子,穿衣打扮的标准一直是“舒服就好”,除开出席几次重要的宴席,几乎从没因为衣着如此纠结过。
好复杂,好麻烦。
但是又好期待。
她心情好到不得了,就算坐在床上,两条腿也情不自禁晃来晃去,思忖半晌之后,终于定下了一条鹅黄色的长裙。
还有一件带有白色绒毛的斗篷。至于发型,秦萝决定用谢寻非送的发带扎一扎。
她已经是个十七岁的大姑娘,能自行捣鼓出形形色色的发髻,不像童年时候那般懵懂无知,因为笨手笨脚,总要麻烦小师姐来帮忙梳头发。
秦萝一边穿衣,一边摸了把自己又厚又长的黑发。
那可不能怪她,当年她习惯了丸子头双马尾和蘑菇头,猝不及防来到修真界,头发长度一下子增长四五倍。
简单又不失灵巧的飞仙髻被一条发带牢牢固定,秦萝对着镜子眨眨眼睛,抿唇又笑了笑。
一切准备完毕,就可以前往约定好的地点了。
与此同时,客栈外。
“亮了很久她屋子里的灯。”
客栈附近有不少鳞次栉比的房屋和小巷,秦止置身于不远处的一条阴暗巷道,只需一抬眼,便能望见客栈的大门和一扇扇窗口。
做事雷厉风行的剑客微微蹙眉,陷入沉思:“为何起得如此之早呢她?又为何早早起床亮灯,却不离房出门?”
江逢月站在他身旁,闻言弯了弯眼睛,轻笑两声:“这就是女孩子。”
她说罢挑眉,尾音稍扬:“你平日里同我一起出行,不也会特意挑选衣物么?”
唯一没牵过女孩子手的秦楼而无表情,下一刻,听见他爹斩钉截铁的回应:“我不是特意为了挑选衣物。”
秦楼的目光柔和些许。
不错,不愧是他爹。
身为道心坚定的剑修,绝不能被外在容貌和无妄情.爱所迷惑,就算穿着一身破麻布袋,只要心中有剑,他们就能所向披靡。
秦止用更加不容置喙的语气:“我只是想和你穿得比较搭。”
秦楼:……
所以他究竟是发了什么疯,才会答应和他俩一起鬼鬼祟祟到这儿来。
事情是这样的。几日前他爹设了个酒局,本打算好好教育秦萝和谢寻非一顿,顺便给那小子一点下马威,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
不对,话不能这样讲。
应该说,没想到整个计划中道崩殂,江星燃、楚明筝、陆望、江逢月逐一叛变,只剩下他们两个孤苦无依的可怜人抱团取暖,更叫人心梗的是,谢寻非那厮居然敢得寸进尺,趁机邀请秦萝一并出游。
秦萝欢欢喜喜答应下来。
总而言之,自她答应以后,秦止瞬间生出一百万个不放心,甚至破天荒地说了不少话,小嘴叭叭劝说秦楼:“我们虽知寻非为人不错,却从未见过他与萝萝单独相处的时候。细微之处见人心,你莫非不想看看,他是否真心想对萝萝好?”
谢寻非是个出色的修士,却不一定是优秀的道侣。
秦楼承认他很没出息,被简简单单两句话直接哄过来了。
“等等等等,别出声。”
江逢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传音入密:“看客栈大门,有人影出来了。”
秦楼凝神抬眸,向客栈看去。
秦萝高高兴兴迈出门槛,鹅黄色裙摆鲜妍又明亮,在她身后,谢寻非的身形高挑许多。
秦止秦楼同时握紧拳头。
江逢月悄咪咪传音:“小谢今天真好看啊。”
“我们今天去街上吗?”
秦萝的鼻尖被冻得泛红,轻轻吸了口气:“我上回逛街的时候,看到好多好多没吃过的点心和串串。”
她一边说,一边悠悠抬眼,目光落在谢寻非身上。
他今日难得穿了件白衣,没什么纹路修饰,却足以勾勒出少年人紧窄劲l的腰身,于是平日里的冷戾锋芒渐渐淡去,衬出泠泠冬雪般的疏朗清隽。
察觉到她的注视,少年下意识眨了眨眼。
“看你的心情。”
谢寻非笑笑:“你若是想吃特色美食,我恰巧问过一些镇子里的人,知道几个不错的去处。”
“提前做了准备吧他是。”
秦止义正辞严:“心机。”
秦楼:“心机。”
江逢月只想给他俩一人一个脑瓜崩:“是你们两个口口声声喊着要来,想看看小谢究竟对萝萝好不好――怎么,如今人家用了心思,又要被说‘心机’?”
秦止丝毫没有反驳的意思,甚至很没风范地点了点头,半晌沉声:“走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