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了窗户,外面的雷鸣和雨声像是被罩进了密封的玻璃罐,隔着一层厚厚的看不见的壁障,朦胧遥远。

陆然停顿一会儿,开门下楼。

九楼左边的住户大门敞开,门口倒着两把湿漉漉的雨伞,鹿宝奶奶身上湿透了,站在门口,旁边的中年男人扶着她,神情惶急,身上同样湿透,黑色的外套不停的往下滴水,地上有一堆儿碎纸片。

中年男人对鹿宝奶奶说:“妈,雨天太滑,你在家等着,我去找鹿宝。”

鹿宝奶奶不肯,挣扎也要去。

陆然站在楼梯口,出声询问:“鹿宝怎么了?”

门口的两人这才看见陆然,鹿宝奶奶一看见陆然眼泪就要往下掉:“鹿宝闹着离家出走,我以为小孩子耍脾气没理他,现在到处都找不着。”

中年男人是鹿宝的爸爸,听说在外地打工,平时很少回来,所以陆然并不熟悉。

陆然问:“已经找过哪些地方了?”

鹿宝爸爸说:“附近楼道和小区都找过了,小区外的小超市和商品店也找过了。再往后就得往远了找。”

陆然点头,说:“外面雨下的很大,奶奶你腿脚不灵便,还是不要出去了,我和叔叔出去找找,如果四十五分钟我们还没回来,就报警吧。”

陆然余光瞥到地上的碎纸片,捡起几块,笔迹稚嫩,像是鹿宝的:“这是什么?”

鹿宝奶奶神色有些不自然:“鹿宝画的画,小孩子家家懂什么,瞎画的。”

陆然想了想,把地上的碎纸片收拢到一堆,揣进兜里。跟鹿宝爸爸一起下楼,路上,陆然开口:“可以问一下,鹿宝为什么离家出走么?”

鹿宝爸爸捏着袖口,神情尴尬,但还是说了出来:“说起来也丢人,以前家里穷,鹿宝还没断奶,他妈妈就扔下鹿宝走了,一走就是五六年,没回来过,前段日子突然出现,说自己现在条件好了,要见鹿宝,我妈她对鹿宝妈妈一直很有怨言,不让她上门,也不让鹿宝认她,大概是母子连心,鹿宝这孩子挺亲他妈的,他奶奶把鹿宝给他妈画的画撕了,鹿宝就闹着要离家出走。”鹿宝爸爸说话的时候,神色局促窘迫,他是个没什么本事的人,鹿宝他妈嫌弃自己窝囊挣不来钱,这事不光彩,他亲戚邻里中间也一直抬不起头,尤其是在这样一个小孩面前说起。

他局促忐忑的抬起头,却猛然望进陆然的眼睛,干净通透,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没有打探好奇,看着这样一双眼睛,他心里突然松快了许多。

出了楼道,陆然跟鹿宝爸爸交换了手机号,找到了就通知对方,鹿宝爸爸焦急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

雨下的很大,几乎模糊了视线,两米开外看不清楚人影儿,又大又急的雨滴打在水坑里溅湿了裤脚。

陆然站在楼道门口,没动,闭上眼睛,白净的面容上泪痣红艳,耳尖微动,仔细分辨附近的声音,各种乱七八糟的声音蜂拥而至:

“囡囡,该吃饭了。”

“天天作,你作够了没有,要分就分!”

“这个月又加班十五天,妈的,还不给加班费,月末提辞职。”

“这电影真难看,圈钱圈疯了吧,吃相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