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瑜走在前面,何渡跟在后头,拉着他胳膊。

珠江上,不时有游轮和货船经过,两岸高楼林立,灯光照耀,江面上还有大桥横跨,一派繁华景象。

但最邻近江边的岸上,人影却小的像蚂蚁,灯火也照不到这个角落。

沈瑜和何渡就站在这个角落里。

沈瑜不停地深呼吸,大概往复了十来次,他的愤怒总算稍微平复了一点。何渡一直看着他,忧心忡忡。

“这么紧张吗?”沈瑜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笑了下。

“嗯。”何渡点点头,嘴角绷得很紧,神情极其严肃,“你五年前也是这样子。”

如果何渡安慰他今天发生的事,也许沈瑜的心情会越来越差,可是他一直担心沈瑜像五年前一样跳江,这就让沈瑜觉得有点好玩,还有点暖,他的心情甚至稍微得到了平复。

沈瑜在小土包上坐下,何渡立刻也跟着坐下。他们脚下两三米就是珠江水,小小的浪花拍在岸边,潮汐般发出轻响。

“你知道我那时候为什么要跳江吗?”沈瑜问。

“不知道。”何渡说,“愿意告诉我吗?”

沈瑜笑了下:“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那会儿正好期末考完,我化学没考好,掉出年级前十,被我爸臭骂了一顿。本来他每个月会给我五百块钱零花,那个月也就没给。我那时候有个朋友……”

“叫吴凡吗?”何渡问。

沈瑜惊讶地看着他:“这你都知道?”

“也是碰巧。”何渡说,习惯性地抬了下嘴角,一点笑意也没有。

“就是他。”沈瑜叹了口气,回忆起这个人的耻辱程度就只比回忆自己的家人稍微低一点,“你也知道那时候我的人缘很不好,所以我迫切地想要一个朋友,吴凡就是那个时候出现的,他对我还可以,主要是他愿意听我说话……我就把他当成我最好的朋友。大概有一年多吧,我每个月的零花钱都会给他一大半。”

何渡抓着沈瑜胳膊的手无意识用力了一点:“然后呢?”

“然后那个月我没钱给他,可能刚好他也有烦心事吧,连装都没在我面前继续装下去,直接炸了。”沈瑜抬头看了看天,城市的夜空很难看到星星,只有月亮温柔地映照着江面,“我追着他到教学楼里,想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没想到他跟我说,你不会真以为我们是朋友吧。”

何渡没说话,沈瑜也没看他。这还是沈瑜第一次跟别人说起这件事,他以为会烂在自己肚子里,因为实在是耻辱到开不了口。

“我不是在乎钱,你明白吗……”沈瑜又叹了口气,声音有点哑,“可是我跟他说了那么多,我……”

“你就是把他当成朋友,才会把什么都告诉他。”何渡说,“可他是个畜生,他辜负了你的信任。”

“对。”沈瑜回手攥住了何渡的手腕,总感觉手里要有点什么,才能稍微感到一丝安稳。

“其实现在想想,真就是屁大一点事,可那时候我就是受不了。”沈瑜抓着何渡的手腕,心情稍微平和了点,甚至笑了下,“挺傻的吧。”

“对你来说是小事,对我来说也许是大事,人的评判标准本来就不一样,没必要因为这个妄自菲薄。”何渡说,“虽然我不支持跳江这种行为,但我能理解,这件事对当时的你来说非常重要。”

沈瑜笑了笑,他没有再说谢谢:“不过这些跟今天的事儿其实没什么关系,你放心,我现在也不会因为这点破事就想跳江的。”

江面上一片粼粼珠光,闪烁灿烂,其实那次沈瑜也不是想跳江的,他只想去江边散散心,只是呆在那儿越来越想不开,最后才差点干了傻事。

手机还在不停地震,沈经国不断地来电话,沈瑜还是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不听他说完话会让沈经国如此愤怒。

“我真的想不通。”沈瑜叹了口气,“我真是他亲儿子吗?”

“怎么了?”何渡看着沈瑜的手机,伸手过去,按了挂断。

“刚才的电话其实你也听到了吧?”沈瑜看着他,“我不想再复述一遍。”

“听到了。”何渡笑笑,“我也不知道说什么,我……没有父母,但是我觉得为人父母不该是这样的。”

即使一心修行,淡泊如水的师父,听到他炫耀自己的成绩时,也会笑着拍拍他的头夸奖一句。

所以何渡看不懂沈经国,他只是心疼沈瑜,用一个屈辱的方式说出“我得了全国冠军”,而他的父亲回复了一个“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