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假的时候,父母从老家把爷爷接过来小住,见祖孙三人在家共享天伦,又考虑到那趟活路途不远,沙鸥妈妈就决定,陪丈夫一起出车,就当临时给他押车了,大过节的路上也有个伴。
“结果,那次他们都没回来。”
回程的高速路上,夜间突降暴雨,他们开车空车往回赶,却永远迷失在了回家的途中。
沙鸥仰头望着被树冠割裂的四方天空,金色跳跃的阳光落在他琥珀色的瞳仁中,他轻轻眨了一下眼,逼退眼底的湿意。
“雨天路滑,高速事故,三两货车连撞,其余两辆都是满载,只有我爸开的那辆是空车,而且被前后车夹在了中间,在事故中,受到的撞击创伤最大,他们......”
陆惟名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声音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别说了......”
沙鸥摇了下头,像是陷入了一场旧时梦魇之中,沉沦不得清醒:“最后处理完事故现场,人已经没法看了,入殓的时候,是请法医和遗容师先缝补残肢,才、才进行的火化。”
“沙鸥,不说了,不说了啊......”
即使是极力忍耐,万般克制,但这段过往却依旧痛苦地刻骨铭心,所谓生命中不能承受之痛,大抵也不过如此了。
陆惟名清楚地看见,一大滴眼泪悬在沙鸥眼尾纤长的睫毛上,摇摇欲坠,最后风一吹,终于掉落下来。
恰好落在了他覆在沙鸥肩膀的手背上。
陆惟名彻底愣住。
他从没听过沙鸥讲这么多话。
更没见过他哭。
那滴眼泪的温度灼热而滚烫,陆惟名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痉挛的窒息感霎时涌了上来,即便作为同沙鸥一起回顾这段往事的看客,陆惟名都觉得自己情绪已经快要到了临界点了,但作为这场亲历苦厄的主角,沙鸥的表情却始终平静,连那些本应该浓重的、化不开的哀伤,全部封印在淡然的眼眸之中,安静地,犹如一泓无风无浪,毫无涟漪的湖水。
沙鸥缓缓吐出一口气来,从回忆中抽身,说:“今天是他们的祭日,我上午带着小还去看他们,照片上,他们的样子一点没变——也不会再变了。”
讲到这,才算把沉积压抑在心里的痛楚,全部倾泻出来,恍惚间,沙鸥感到了从没有过的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