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善恶道 (1)

“哦,还有这事?!”明兰精神大振,八卦来了!

如兰恼羞成怒:“别听她胡扯!”

姊妹连说带搡,推推拉拉,笑闹了好一会儿,明兰又请出了邵氏,整治一桌席面,烫上些好酒,四个女一道吃吃笑笑,直到未时半,华兰和如兰才起身告辞,贵姐儿已困的不行,伏在喜鹊的背上,不住拿小拳头揉着眼睛。

姐妹一上了车,华兰便赶紧靠到垫上,这几日她心里高兴,便是喝了不少,这会儿酒劲上来,絮絮叨叨起来:“妹呀,听姐姐一句话。回头跟妹夫到了外头任上,一定要谨守本分,别在公事上指手画脚呀。那会儿你还小,不知道,娘在这上头吃了大亏,听了人家的好话,拿了人家好处,逼着爹办这办那……”

如兰靠着车壁,随着轱辘摇晃的节奏,轻轻晃动,似是已睡着了:“姐姐放心,我不会走娘的老的。”这句话很轻很轻,也不知华兰听见了没。

……

邵氏孤寡清冷了许久,忽然热闹,华兰如兰又是开朗爱说的性,这顿酒吃的十分如意,她嘴里不住念叨着‘你们盛家的姑娘真是没话说,常邀来坐坐’云云。

明兰笑着陪半醉的邵氏一散酒气走回去,才回了自己屋,却见团哥儿在炕上睁着大大的眼睛仰躺着,十分清醒的样,明兰很想装作没看见,赶紧转身去午睡,可小肉团眼亮的很,一见了母亲,立刻依依呀呀的,张开小手臂要抱。

明兰抱着儿一道躺到床上,满身的酒气,居然也熏不退小肉团,她只好边拍边逗他:“叫你睡时你不睡,不该你睡时,倒睡的沉。难得你五姨母来了,你眼都没睁,现下娘累了,你倒活泛了……小表姐好看不好看呀,人家多乖呀,就你个小混蛋不听话……”

想起适才姐妹间的私房话,她思绪慢慢散开去。

也许华兰才是古代贵妇的正常想法,给丈夫纳个小妾,帮着伺候服侍,既圆了自己的名声,又显派头,这年头讨几房小妾就跟买车似的,有头有脸的男人,没辆上十万的车,都不好意思出去见人,只要不出头,不生事,完全无关痛痒。好比郑大夫人,和郑大将军也算少见的和睦夫妻了,可屋里还是有两个妾室,五个庶女。

盛家有些特别。

由于林姓女士曾在盛家兴起的巨大风浪,导致盛家女眷从骨里对妾室这种生物就有强烈的防备。当初袁夫人塞过来的那些女,如今已叫华兰清理的一干二净,能留下的,不是纯摆设性质的次,就是她能牢牢控制的。

而如兰和华兰还不一样,她出生前后,正是林姨娘在盛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之时;亲娘每日咬牙切齿呈巫婆状,还有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庶姐,美貌才华样样胜过自己,有父亲疼爱,有得宠的生母,几乎夺走了属于她这个嫡女的一切风光。

没有人知道,小小的她,曾经多么受伤。今日姐妹人聚会,嬉笑闲聊,惬意之,可始终无人提及墨兰半句,包括明兰自己;她们愿意忘却,但不能轻易原谅。

但如兰也是幸运的,豆蔻年华的一次次碰壁和挨批后,她终于会了收敛脾气,还有——思考。家那个丫头本就是自小伺候炎敬的,当如兰有妊时,老以儿无人服侍为由,提出收那丫头为通房,这原也是顺理成章的。

但如兰顷刻惊醒,并当即意识到绝对不行。这种自小服侍的丫头,就算主对她没有产生过爱情,但自小的情分也是很客观的。重点是,她很难完全控制。

如兰前所未有的冷静,没有闹腾,而是出了哀兵。

从王氏身上,如兰到娘家的威势可以震慑任何人,甚至婆婆妯娌,但永远不能用来逼迫丈夫;而从林姨娘身上,她会了示弱,谈感情,一定要谈感情。

雨中哭泣,她只是个吃醋而茫然的小女,深深爱恋丈夫不能自拔,因害怕丈夫变心,而不知如何是好,什么规矩礼教,都忘诸脑后,只能像孩一样,躲在雨中偷哭。

炎敬果然大受感动,深觉自己生有幸,怎么也不能辜负这般深情厚意,次日便亲自动手发嫁了那个丫头,之后连如兰从自己陪嫁丫头中挑人出来作通房,他也没去碰。

如兰此役大获全胜。在丈夫心目中,她是深爱贤惠的妻,虽是心中般酸楚,却因心疼丈夫没人照料,强自忍着痛苦,给丈夫纳小;在外头人眼里,这不是给丈夫纳小了么?怎么能算是妒妇呢。

老对新通房的相貌稍微有些意见,盛家陪嫁去的婆媳妇们也不是吃素的——纳妾,一是为着嗣繁衍,二是为着伺候主,以康健厚道为最好,要那貌美浮浪的,能迷住男人的做什么,怎不去青楼去挑?分了大少爷读书进取的心,也不知老安着什么心!

氏本是务农淳朴之族,风言风语传到族里,连老妯娌老叔婶们也愤愤不满(族里出个读书人容易么),都议论老是老糊涂了。老气的不行,却只能偃旗息鼓。

而一个被捏着身契的通房,父母兄弟的性命都握在如兰手里,又怕她翻起什么浪花来?!

这么多年的磕磕碰碰,记忆中那个涨红了脸,捏紧了拳头,却永远斗不过聪明庶姐的鲁莽丫头,那个只会霸道逞能的笨拙女孩,如今,也悟了,知道怎么用心计了。

明兰有些怅然,仿佛那最天真未凿的一部分,也渐渐失去了。

父系社会,男人们制定出条条框框,约束成一具繁复的模,女想要在其中生存,并生存的好,就必须放弃上天赐予自己的原先模样。一道道打磨,一次次锤炼,或圆滑,或娇嗔,或世故,或风情,把自己扭曲成适合这幅模的形状。

想着想着,明兰忽然笑了。

自己这么幽怨丛生的为女抱不平,宝玉同一定不同意,作为男,他拒绝同化,所以只能去做和尚;想想这世上,不单女如此,男又何尝能随心所欲呢?

顾廷烨也是斩断了那个火爆任性的二郎,才成就今日的顾侯。

还有那个温柔俊美的少年,喜欢拿花瓣做书签,迎着绵绵春雨朝自己微笑的男孩,听说也快做父亲了,如今行事愈发老道,很得几位老大人的赏识。

此时的他,再经过垂花枝下,怕是连连一步都不会停吧;把少不更事的,犹豫的,彷徨的那部分,生生切除;断然拂去飘落肩头的花瓣,坚定的往前走。

官场堪如修罗道,妖魔遍地横行,赤身趟过炼狱之火,不是烧成灰烬,就是炼成钢……

迷迷糊糊的醒转,眼前却是顾廷烨淡褐的面庞,眉角处的棱骨似一痕冷月般的锋气,凝重如墨,他不知何时进来,单腿跪在地上,双臂半圈着自己,静静的注视着,眸幽深。

“吃酒了?”男人的声音沉沉的,好像小时候祖母的沉香木鱼发出的敲击。

明兰点点头,脑袋还晕晕的,直觉的转过头,却见小肉团顽累了,小胳膊摊成投降状,呼呼睡的香,还踢掉了一只厚袜,露出胖胖的小脚丫。

“梦见什么了,哭的这么伤心?”他的指尖拂过她的面庞,带着湿漉漉的水分。

明兰望着精美雕绘的床顶,忽的无端生出一股气闷,转过身去,拿背对着他,低声道:“我忘了……”

顾廷烨愣了愣,贴背抱过去,压在她颈侧,温热湿漉的气息扑在她的肌肤上:“可是身不适?”

明兰不想说话,自顾自的把身体蜷成一只虾米:“没有不适。”

顾廷烨拧紧了眉头,伸手扳起她的脸,犹自追问:“你姐姐们来吃酒,她们说什么了,惹的你不高兴。”

大约是酒壮怂人胆,明兰烦得不行,一把扯开下巴上的大手,使起性:“你打什么砂锅,你吃醉了酒回来,我何时问个没完了?”他心烦的时候,她从不问这问那,只静静倾听,或温言开导,是多么的善解人意呀。

顾廷烨眼中却冒出些兴味,双臂箍的愈发紧了,一迭声的温言发问。

“你们姐妹吵嘴了?”

“没有。”

“你大姐姐训斥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