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裴慕隐得以结束他的无知。

车里一片寂静,两个人都仿佛丧失了说话的能力。

过了会,裴慕隐低声问:“是你递给我的,被我摇了两下的……”

“对。”祝荧道,“他有八个月大,是个差点就可以活下来的小男孩。诊所的条件不够,他睡不到保温箱,就只能睡在盒子里。”

方逸辰把盒子连同相关文件一起从租房带了过来,全稳稳当当地放在这辆车的后座上。

本想着祝荧没了经济负担,能够爽快地让小孩入土为安,不料会被心事重重地推拒。

事实上,祝荧没有多少顾虑,只不过是正视了自己的心结。

——他想让裴慕隐以父亲的身份看看孩子。

裴慕隐接过流产同意书,把七零八落的文件收了起来,似是打算待会全部看一遍。

之后他把短短的一句话说得很缓慢,慢得有些反常了,听上去像是祈求。

裴慕隐说:“能不能让我陪他一会。”

·

祝荧醒来的时候,酒店顶层的大套房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眯着眼睛看了眼时间,是凌晨六点半,冬末的天际已然泛起了鱼肚白。

若有若无的薄荷味里,祝荧穿着拖鞋走出去,撞上了在酒店走廊上抽烟的许砚。

许砚靠在窗边,把窗户细开了一条缝,萦绕在周围的白雾就被寒风吹散开来。

他见到祝荧来了,直接掐灭了烟头,朝着小儿子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你先别过来,我身上有点烟味没散掉。”许砚道。

祝荧愣了下,有些诧异:“你原来抽烟?”

“嗯,说来有些难为情,结婚的时候就说要改,戒了二十多年了,还是没戒掉……拜托你一件事情,不要在江锡面前说起这个。”许砚道,“他管得很多。”

他看祝荧点了点头,温和地笑了下:“为什么那么早就起来了,我待会儿让人做一份早饭送上来。”

祝荧道:“不用的,我没有很饿。”

“还是做吧,昨晚看你都没吃多少。小裴那份需要捎上么?”

“真的不用……”

祝荧有些茫然地回到自己的套房,听到许砚放轻了步子,蹑手蹑脚关上对面那间屋子的门,再悄悄地溜了出来。

昨晚裴慕隐是送他回来的,然后和自己一起洗漱,换下来的衣服还没被洗衣房的人送回来,理应没有离开这里。

他在顶楼曲曲折折的走廊里绕了两圈,没有找到人,紧接着,忽然在楼梯口顿住。

余光里已经出现了裴慕隐的背影,祝荧的耳边却没响起声音。

非要说的话,只有比以往更克制的呼吸声。

即便躲到了那么远、那么偏僻的地方,裴慕隐还是压抑着,就差把自己完全藏起来。

他小心翼翼的,呼吸时不时会变得粗重一点,刚流露出一种偏向于哭的调子,就很快会被收住,生怕慢了半拍就会被别人发现,事实上这动静轻得快要被风声盖过。

谁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坐到这里的,也不知道在背影的后面,他到底是一副什么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