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就算没有林端,在过量麻醉剂作用下,齐青也极有可能发生车祸。这件事不能简单怪到林端头上。”
任平成摇头叹气,他亲自从宁北大学医学院法医系招来林端。
这两年法医人才不多,任平成非常看重年纪轻轻就研究生毕业的林端,结果段景升给他搞了这么一出。
擅自把危险程度未知的生物记忆芯片Cats移植入活人脑内,段景升简直就是胆大妄为、目无法纪!
任平成越想越气愤,老法医枯瘦干皮的黄黑脸涨红,他指着毫无悔意的段景升,手抽筋似的哆嗦。
赵川拍拍他的肩膀,任平成难以下咽地忍住了暴怒。
“本来明年就能去省厅,”赵川端起搪瓷大茶缸,呷一口淡茶,幽幽道:“这样一来,你的前途也毁了。”
段景升那张轮廓深邃硬朗的脸,任谁看了都要赞一句堂堂相貌,此刻却阴沉着,他不再主动开口。
“哼,前途?”任平成冷笑:“赵局,他家啥背景咱还不清楚?!他爸段镇南,本市最大房地产开发集团腾景老总,他是腾景少东家,他们家全国倒腾土地呢,离了咱穷酸的公安局,正好回去继承家业呗。”
“前途,他倒好,无缘无故就把林端的前途毁咯!”任平成性格耿直,牛脾气虎了这么多年,还没怕过谁,此刻把面前的实木桌拍得砰砰作响。
赵川摆了摆手,这么些年,他也算看着段景升一路走来。
俗话说,不了解下属的领导不是好领导,段景升这么做,缘由几何,赵川差不多也知道些。
“我知道你和齐青关系铁,他殉职你很难过,你认为当时林端如果不出现,齐青或许不会为避让他而急转弯,摔下大桥丧失性命。”
赵川慢条斯理地说:“但我们做警察的,凡事讲证据。法医的尸检报告就是证据,那么大剂量芬太尼,齐青当时根本没有驾驶能力,就算没有林端,他发生车祸也是大概率事件。任法医也跟你讲清楚了,或许当时本田急转弯,并非为了避让林端,本田行驶路线混乱,极有可能是齐青神志不清下错误转弯导致。”
段景升始终沉默不语,大部分时候,沉默代表默认,但就眼下情况而言,没有人怀疑,段景升正以沉默对抗赵川的分析。
“你不相信,你还是认为,没有林端,齐青不会死,是吗?”赵川年纪大了,眼皮厚重地耷拉着,眼袋明显,他重新拎起茶缸,低头喝水。
没有人说话,会议室中,四个人皆屏住呼吸,谁也没想到赵川局长会直接拆穿段景升的想法。
段景升挺直的上身后仰,他抱起双臂,面无表情地看着三位领导。
“罢了,我们今天来也不是跟你做思想教育的,你违反规定,组织上给了处罚,停职查看。”赵川摆摆手:“回去反思一段时间,顺便相亲。”
段景升的母亲把儿子没对象这事跟赵川念叨好几遍了,这次停职,一是惩罚,二就是给个机会,让段景升回去把自己的事处理干净。
段景升坐直身,轻轻蹙了下眉头,他沉声道:“不用了。”
三位领导起身正欲离开,闻言均是怔忪,回头望向了城府极深的段队长,赵川将茶缸重重放落桌面,砸出一声闷响。
“我辞职。”他神情平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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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市局前,段景升去了一趟法医科。
任平成看见他就来气,把文件夹拍得啪啪作响。
段景升忽略了怒火中烧的任平生,径直步向林端的办公桌。
不大的塑料桌,台灯熄灭,书籍整整齐齐摆放了一排,每本书都用书签标注重点章节,看得出主人十分细心。
任平成走过来道:“林端年纪轻、专业能力强、认真负责,你不应该把Cats植入他脑内,你的决定非常不负责任。”
段景升随手拿起一本昆虫学翻看,抬头望向任平成,问:“他那天为什么出现在鹰眼大桥?”
段景升是指事故发生当天。
任平成眼神微变,稍稍躲了下段景升的目光直视,犹豫许久,极缓慢地开了口:“他去拜访一个受害人家属……”
上周三,7月21日,宁北市青草区有人报案,在公用厕所后发现一具女尸,经尸检,女尸年龄在二十上下,死于机械性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