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景升拉低视线,居高临下,冷冰冰地回驳:“你去,不合适。”
不合适?林端搞不懂他的意思,其实他没有别的企图,仅仅是看看而已,也对,那毕竟是段家的,这座别墅、宁北市三分之一的房产……都是段家的。
难以言喻的失落漫上心头。段景升决定的事,林端几乎不可能改变它。
“因为您嫌弃我身上……臭?”林端绞尽脑汁也翻不出个所以然,不过从事法医行业这些年,被人家嫌弃身上臭却司空见惯,何况那天晚上段景升也说他臭。
段景升径自越过他,取下衣帽架上挂着的墨镜,不咸不淡地回答:“因为我不想让别人误解我们的关系。”
“……”林端徒劳地解释:“他们不知道我是同性恋,而且、而且市局都以为我们是朋友……”
“谁给你的错觉?”段景升毫不留情打断他,男人转回身,眼底目光刺骨冰冷,如千万冰刀扎进林端身体:“我的朋友?”
“你配?”
“你们家家产上亿了?哦不,十万有吗?”
“你从警多少年,办过多少大案要案?”
“你杀过人吗?你和犯罪分子周旋过?”
“你这条贱命,若非齐青好心,能留到现在?”
一串连珠带炮似的诘问,配上段景升神情中居高临下的嘲讽,当真酸爽。
那些无可争辩的事实,和段景升的冷嘲热讽搅拌成一团,如辛辣恶臭的暗红色油漆泼了林端满身,让他整个儿僵住了。
林端又羞又恼,支支吾吾半晌说不出话,他连反驳的言辞都想不到一星半点,漂亮精致的脸涨得通红,红得发亮。
青年脑袋垂得更低,连肩膀都缩着了,似乎恨不得立即挖个地洞钻进去,却仍站在地面上、杵在段景升眼前,羞愤欲绝承受着对方的言语羞辱。
等了很久,时间静止,万籁俱寂。
林端眼前是一片天塌地陷的昏暗,他扭头望向窗外,恍惚地想,难怪天色这么暗,要下雨了吧。
“我可以理解……PTSD,”林端深深吸了口气,试图和段景升讲道理:“但您说的这些,我心里有数,何必……”如此刻薄。
记忆中你不是这样的人。
“林端,”段景升不耐烦,打断他,“你不配。”
如遭雷击,林端呆呆地怔住。
那声“不配”在脑海中循环往复,夏雨前可怕的闷热和低气压堵住心肺,让他感到难以呼吸。
林端倒退着,跌坐回沙发。
段景升面无表情,视线一刻不停黏住他,手心发热出汗,他正好在玄关,于是弯身换上崭新发亮的鹿皮皮鞋,以此缓解心口一隅难以言喻的憋闷。
“我不养闲人。”段景升不再看他:“你最好尽快滚回市局工作,林端,别忘了,你活着每一天,都是为了你对齐青犯下的错赎罪。”
“所以……我活着,本身,就是错的吗?”林端强忍痛苦和耻辱,嗓音干涩地问道。
无人回应,更多时候,付出,就像林端一个人唱的独角戏。
回答他的,只有段景升走出玄关,摔上防盗门那一声,犹如甩在他脸上最响亮的耳光。
砰——
林端瘫坐在沙发上,胳膊抱住了屈起的双腿,额头无力地搭在膝盖上,紧紧闭上眼睛,自欺欺人地蜷缩起来。
良久,空旷客厅内,只余漫长叹息声,幽幽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