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李决点点头,甚至还笑了一下,“我今明两天可能需要请个假,有些事我需要处理。”
临出门前他又想起什么来似的问徐晋洋:“去北京是什么时候?”
“下周。”
李决料到临别时分就要到来,但没想到已经是这样仓促。
他从研究所出来直接去了机场买机票回家。候机的时候应允承打电话过来确认他咳嗽有否加重,正巧遇上候机室播登机广播,他跟应允承解释:“我临时有事回趟家,今晚就回来了。”
应允承不疑有他:“你不用那么赶,有空在家里多陪陪伯父伯母也行,我这边项目收尾这两周都忙。”
李决声音轻快地答应:“好,我知道。”
他一刻不停地往家赶,上楼梯的时候内心也有几分惶惶然,这就是他最后一次来这里了吧。李进明来开的门,父子俩都很久没有说话,李进明背转身往里走的时候李决叫住他:“我不进去了,就说一句话。”
李进明又回过身来。李决看到他头发几乎白了大半,连早晨没刮干净的胡茬都是白色,以前打他的时候那样有力气的李进明也老了。李决递过去一张银行卡:“这是我工作之后的除了买房剩下的积蓄,可能比起之前二十年您为我花的钱还差了点,我会……”
李进明把那卡躲过去掷向李决,侧面的边缘在李决额头下划出一道细细的血痕,李进明开口说话,那声音并不再是中气十足的暴怒,也不会令李决感到害怕,李进明像是也厌倦了这旷日持久的对峙,他声音里甚至有几分苍凉:“老子宁愿从来没有生过你。真的。”
“爸爸,”李决看着自己的父亲,“我以后不会再回来了。”
李决已经记不清上一次叫爸爸两个叠字是什么时候?是小学上奥数课吗?下课的时候李进明会骑自行车来接他,他背着书包坐在后座,那个时候李进明的背影对他来讲是那样高大,一根白头发也没有,他叫了一声爸爸,跟李进明说老师打算推荐他和初一的学生一起参加省里的数学竞赛,李进明闻言回头看他,差点因为没把准方向撞上路边的摊贩。
可笑就可笑在,李决和李进明也有过真正温情的时刻。结局却仍然是李进明宁愿从来没有生过他,而如果可以选择那么李决会选不要出生。
他们难得达成一致,偏偏这世界不如他们所愿。
李决返回落地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一天舟车劳顿,他的咳嗽更重了。走到楼下时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个并不熟悉的区号,他接起来,电话那边是应修严。
应修严的声音和他们上一次见面的时候听起来有些不一样了,李决听出来他的疲惫,应修严并没有跟李决寒暄,他开门见山:“好好前几天跟他妈妈提,他在考虑在国内念商学院的事情。他妈妈其实很开心,他外公那边一直从商,本来就希望他能够承其衣钵。他妈妈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开心,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这么选。他最早的时候是想当宇航员的,那一阵儿犯了魔怔,在家里倒立着走路,后来去了英国,高中毕业坚持要念物理。你也是做这一行的,他的抱负,我想你比我更清楚。”
李决抬头,看楼上属于自己的那间窗户亮着的暖黄灯光,应修严说话的时候他一直在出神,他想干脆挂掉这通电话,上楼去收拾好行李问应允承愿不愿意跟他私奔,如果不愿意,那就用力吻到他讲愿意。
但他身体像被定住了。他停下脚步在原地听完了应修严的话,应修严并没有给他说话的时间,直直挂掉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