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里安静了一瞬。
角落位置,倚墙站着的男人怀里,小灰猫眯着眼打了个呵欠。
“……真可怜。”
老树:“主人……您之前还教训过他呢,您忘了啊?”
“嗯?记得啊,那时候我也觉得他可怜啊,只不过现在程度又深了一步。”
“为什么啊?”
“面对那种情况,有两种人不可怜——要么听了善的那一念,尽人事,不管救没救成,对得起自己本心,这叫真君子;要么听了恶的那一念,事不关己,不管压没压死,咬得住自己本性,这叫真小人。”
宋思年笑着,眼神里却没什么柔和的情绪。
“这两种人,前者问心无愧,后者内心强大得近乎混蛋,但都不会可怜。只有他这种,也就是可怜又可悲地夹在中间的那种——听了恶念,之后却日夜难安,被逼的快要发疯,还要拼命自我催眠也歇斯底里地告诉别人他当初是对的,嘴上越是肯定内心越是怀疑和否定……你说,他可不可怜?”
老树想了想:“太惨了。不过明知道这样,主人您当初还是吓唬他了啊。”
“因为我不可怜啊。”宋思年懒散地笑,“我听本心,也随本性。我不喜他所作所为,便去吓他叫他对生命多些敬畏——就算旁人知晓了,如何褒贬我是他们的事,与我何干?”
老树这次沉默尤为地久。
然后他才叹了声气,似乎无奈又好像有点骄傲,“主人,我猜您当年活着的时候,不是流芳百世就是遗臭万年了。”
宋思年:“……虽然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但听你这么拐着弯儿骂我,我可能还是会打你。”
老树:“…………”
宋思年刚准备趴回去,就感觉揣着自己的人动了。
谢忱走到审讯桌旁,垂眼看那发过狂后就默默不言的杜桥延。“这段时间,有什么东西回来找过你吗?”
不同于之前死活不肯再开口的模样,此时杜桥延死水一样没有表情的眼底蓦地掀起劲浪。他眼神惊恐而纠葛地抬头看向谢忱:“你……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你清楚。”
“……”杜桥延重重地咽了口唾沫,这一刻他近乎有些喜出望外,“你是不是传说里的那个捉鬼师联盟里的人?啊?……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救救我啊!我快死了、快疯了!那个东西——那个东西它一直在回来找我!”
谢忱还未开口,他怀里的小家伙突然再一次探出了脑袋。
褐色的鼻尖在空气里嗅了嗅,最后那双猫瞳定格在杜桥延的身上。
审讯室里,只有谢忱听得见青年疑惑的魂音——
“奇怪……又是这种味道,这次总不会是我闻错了吧?”
(016-2)
“味道?主人你闻到了什么味道?”
“不是很确定,有点熟悉……似乎是某种植物的味道。我感觉自己应该在哪里闻到过,但之前那天闻到了,想了一遍也没找到相关的记忆……”
“那一定就是主人您失忆前经历过的部分了。”老树说完,沉默了两秒,声音陡然一提,“那主人您都失忆那么多年了,能被您记得的味道应该不是什么普通的植物吧?”
“……”
小猫崽再次竖起鼻头闻了闻,思索之后遗憾地摇了摇头,“确实想不起来。”
此时审讯室两边已经上来人,把激动地几乎要扑到谢忱身上的杜桥延拉回了椅子里。而即便被这样死死地摁着,杜桥延依旧紧盯着谢忱苦苦哀求——
“你救救我!——你救救我啊!”
他俨然是把谢忱当成了救命稻草一样的存在。
只不过即便是被人这样哀求着,谢忱的五官间却依旧并没有多出什么情绪。他只用古井不波的目光将杜桥延从上至下缓缓扫了一遍。
叫审讯室里其他人称奇的是,那即便两个警员都有些按不住的杜桥延,却在男人的目光下慢慢稳下来。
“主人,这是个什么原理?”
“阳气太重,邪气辟易?”小猫崽两只前爪搭在一起挠了挠,“猜不透,我又不是百科全书。”
谢忱没有在意主仆俩的议论。压过那魂音,他开口问杜桥延,“你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
“情、情况?”杜桥延显然还是有些心神不宁。
“看你的情况,应该不只是受阴气影响,而是见到了什么实质的影像了。”男人的声线带着一种令人镇定平缓的低沉磁性,“第一次见到,是在什么时间?”
杜桥延白着脸色回忆了下,“……第、第一次的话,我虽然没见到,但好像已经在了。”
“嗯?”
杜桥延哆嗦了下。
“那时候我接了一个客人,送到甘城理工大学……一路上都阴嗖嗖的。下车后那个人还撑着车门,对着空车说话……”
谢忱怀里的猫一僵:“…………”
老树小声bb:“主人,他好像在说你唉……”
“我不聋。”
“噢。”
谢忱无奈地把就要探出脑袋的小猫崽压了回去,垂眼问:“第二次呢。”
“具体……具体时间我已经记不得了。大概就在前、前几天晚上……”
“看到了什么?”
“……”提起这个,杜桥延像是想到了什么异常恐怖的画面,他的呼吸急促起来,原本就难看的脸色更有几分惨白了。“鬼……那绝对是鬼……我已经关灯了……它、它就从我卧室的窗外面爬下来……血都顺着窗玻璃——往下、往下淌!它没有眼睛——只有两个窟窿!它还冲我笑……啊——”
谢忱示意了站在旁边的两人一眼,两人会意上前,将欲起的杜桥延压了回去。
“只有这一次吗?”
“我……我不记得了……好多……好多好多鬼……血!全是血……全是血!”
“……”
谢忱沉默下来。然后他转向审讯桌另一侧的毛立峰,幅度极轻地摇了摇头。
毛立峰神色稍稍凝重,伸手冲押着杜桥延的两个警员一挥手,“带他出去吧。”
“是,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