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慈的心弦拨动了下,慌慌垂了脑袋,手抓着裙绦,不知该往哪放。
因方才那阵跑动,她双颊泛红,额上出了层细汗,钗环略有松脱,碎发粘连在腮边,毫无名门贵女风范。
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偏生让她在最不宜见人的时候,遇见了她最想见的人。皇家重礼数,她才刚闹出抗旨的事,现在又当众失仪,戚北落大约要对她失望透了吧。
“舅母?”璎玑不懂顾慈天人交战的盛况,半天不见她挪窝,便要拉着戚北落过去。
可一向对她百依百顺的舅舅,这回竟不听她的,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抽回袖子,招来丫鬟,“带郡主下去休息。”
说完转身就走,无半分留恋,就连声音都比平时低沉冷淡,像在极力隐忍心头怒意。
顾慈捏着手,虽早有预料,可亲身经历后,心里还是空了一下。
璎玑是个倔脾气,绕开围簇上来的丫鬟们,跑去拉戚北落,眼看就要够着他衣角,头顶忽然落下片黑影,双脚紧接着凌空。
“璎儿乖,换个地方玩去。你舅舅还有政务要忙,今日就不陪你了。”奚鹤卿将璎玑提溜到面前,偏头瞧眼顾慈,嘴角牵起一丝嘲讽,“要是你舅舅真留下陪你,有人就该不知好歹,扭头走了。”
顾慈心里咯噔。
奚鹤卿是东宫第一谋士,自幼与戚北落一块长大,情同手足,知道她为何绝食后,凭他的手段,没把她抽筋剥皮敲打一番,已属仁善。
便是前世,奚鹤卿厌极了她,可到底没对承恩侯府下手。反而在谢子鸣屡次犯事波及到她时,他还会出手帮忙。若没有他,自己的前世只会更加凄惨。
顾慈定了定神,轻描淡写地回道:“奚二公子说的对,若太子殿下真要留下,某些不知好歹的局外人,确实就该走了。”
说完,她便笑吟吟看向奚鹤卿。
奚鹤卿怔愣,半晌才缓过神。
敢情这是把他当作那不知好歹的局外人,耽误他们俩花前月下了!这个顾慈,过去不声不响、面团子似的一个人,怎的摔了一跤,说话都带刺儿了?
璎玑趁他分心之际,一口咬住他手腕。奚鹤卿倒吸口气,下意识松手。璎玑稳稳蹦到地上,一脚踩住他缎面靴子,狠狠碾动,“二叔叔坏!不许欺负我舅母!”
四岁的小娃娃已很有分量,全身重量集中压在脚尖一丁点地方,饶是奚鹤卿平日习武不辍,也疼得嗷嗷惨叫,一个趔趄,摔了个大屁股墩,逗得边上几个丫鬟捂嘴偷笑。
奚鹤卿龇牙,伸手去抓那罪魁祸首。璎玑灵敏得跟猴儿似的,三两下就跑开,朝他扮鬼脸。
“嘿,你个小丫头片子,以后还想不想吃糖葫芦了!”
“我不要坏蛋的糖葫芦!吃了会变笨蛋的!”
璎玑头也不回,跑到顾慈身边,拉起她的手又颠颠继续往前跑。
顾慈还有几分不舍,最后望眼月洞门,眸子里涌着期许的光。可玄色身影消失后,就再没出现。纤长浓睫慢慢垂覆下,掩去所有光芒,她叹口气,任由璎玑拉走。
奚鹤卿平复胸中怒气,甩袖离开,前脚才跨进月洞门,就被门边阴沉着脸的某人吓一大跳。瞧这架势,应是在这站了许久,专程等他过来兴师问罪。
“今年雨水丰沛,黄河只怕又要涨汛。你若有这闲工夫为难一姑娘,不如好好替孤想想,该怎么防汛。”